唐青宣眯眼，想不到眼前的人，知道的还挺多。他说：“确是密旨不错，不过，并非护着淳塘坊，而是——”

“少爷，镶草姑娘与那位女客发生了口角，现下闹得厉害，少爷赶紧去前头看看吧。”

店前伙计行色匆匆跑入后院，倾着身子在屋外唤着，唐青宣与苏言闻言，便丝毫不迟疑，起身开门而出。

“为何？”唐青宣沉了脸。

伙计三子急红了脸，支支吾吾，最后只道：“少爷去看了便知。”

苏言静静地跟在唐青宣身后，眉角缓缓蹙起。莫不是小郡主存心惹事来的？可是，按照卓远的行事作风，定不会容许小郡主在外惹事，即便管不得，亦会劝诫平息。镶草虽任性，但在外甚是明礼知分寸，今日与人发生口角，必是为人逼急了。

苏言随着唐青宣几步便行至淳塘坊前铺，掀开帘子，入眼之际，便是镶草与小郡主对峙的身影。

镶草倔强地咬着唇，双眼红彤彤的，死死盯着小郡主。小郡主亦是含恨咬牙望着镶草。

“镶草，发生了何事？”

唐青宣对自己徒儿最为了解，见她如此模样，心头一软，便上前抚着镶草肩头，低声开口。

苏言站在唐青宣身后，定住步子，双眼扫过整间铺子，最后将视线落在小郡主身后的那人身上，心里早猜了个大概。她上前几步，站定于小郡主身前，执了她的手，笑道：“温柔小郡主，可是我淳塘坊之人对郡主有所不敬？”苏言口中说着，眼角余光带过小郡主身侧的卓远，嘴角不屑之笑更加明显。

镶草咬牙望着苏言与小郡主相执之手，突然一个转身，紧攥了唐青宣的衣袖，咬着牙，口中只一声声唤着“师傅。”

不只是唐青宣软了心，连苏言亦回首稍带安抚地看了眼镶草。

苏言继续笑着，拉着小郡主问：“小郡主，你若不言明，我们淳塘坊要如何给你个公道？”

“她……她是对我不敬！”

“不敬？小郡主可否说得仔细些。”

“她……她……”小郡主绞着手指，看着卓远，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言松开她的手，拂了拂额前发丝，转头之际，眼中余光瞥见见镶草指缝间隐隐而现的血丝，便猜应该是小郡主闹事在先了。她与轻拍镶草后背安慰着镶草的唐青宣对望一眼，随即歪了歪头，眯了眼道：“掌柜伙计何在？”

三子匆匆上前：“小的在。”

苏言瞥了眼小郡主，道：“郡主既然不便开口，我便问你。方才镶草姑娘是否当真冲撞了小郡主？”

三子脑袋瓜也甚灵光，将苏言口中的“冲撞”二字，在脑中领会了又领会，直至万分确定揣测出苏言之意，方缓缓开口：“实有冲撞。”

“你同我和少爷说详细些。”

“是。”三子躬身，“郡主品完茶便待离开，在她行至门旁之时，卓当家的随意指着铺子柜台上端的青花茶具不知说了何事，小郡主便要小的将茶具拿出一看。因念着郡主为贵客，掌柜的便将茶具展示给小郡主。有幸其中一个茶杯能入郡主的法眼，郡主便想要那青瓷茶杯。”

苏言颔首：“若是郡主要，理应选个合适价位让了才是。”

三子暗笑，继续道：“掌柜的正是此意。可谁知，正将茶杯装入锦盒之际，镶草姑娘进了铺子，第一眼便瞧见了茶杯。”

“那然后呢？”

“镶草姑娘执意不肯将那茶杯让出，郡主亦不舍心爱之物，两人便发生了口角。”

苏言会意点头，转身又看着小郡主，笑言：“若是如此，是我淳塘坊无礼在先。若然如此，苏言只得将银子退还郡主，日后若再有其他精致之物，定双手奉至郡主眼前。”

小郡主动动唇，又望了眼卓远，别转头不语。

“回夫人，郡主尚未给银子。”

“哦？”苏言挑眉，“杯子在何处？既然如此，便将杯子赠予郡主。”

三子将头垂低，道：“茶杯在争吵过程中，已碎。”

如此一来，苏言更加确定了之前的猜测。想来便是小郡主看上了青瓷茶杯，欲顺手带回。掌柜的亦有心赠之，奈何小镶草不愿，二人便发生口角。不过，令苏言困惑的是，为何小郡主会突然看上青瓷茶杯？

唐青宣平静地看着听着苏言所为所言，在三子回话之后，沉沉开口：“郡主以为我淳塘坊是古董铺子？”

他的语气略带火气，惹得小郡主再次红了眼，顺手抄起身旁的茶杯便往唐青宣身上掷去。唐青宣揽着镶草，一个旋身躲过，立稳之后，冷冷开口：“淮安百姓无人不晓，我唐青宣，此生最护短。今日且不论郡主你无礼在先，若真是小徒唐突，唐某亦见不得自己人受委屈。”

苏言行至唐青宣身侧，轻轻拉了拉镶草：“镶草，为何茶杯会碎？”

苏言看到镶草手心出血，拉着镶草的手臂亦紧了紧。眼下她倒是确定了是小郡主闹事在先，却不得不装作不知，要镶草亲口说出。

镶草恨恨地甩开苏言的手臂，咬着牙，瞪着小郡主，逐字逐句道：“青瓷茶具，是镶草初接手淳塘坊铺子之时，师傅赠予我的礼物。你便是再欢喜，再爱不释手，亦不可夺人之物，更不该……更不该将其毁了！”

话至最后，镶草几乎是嘶吼而出：“你若真喜欢，为何能做得出如此举动！”

镶草猛地抬手，将手张开，几片青瓷躺于她手心，夹杂着鲜血，刺得唐青宣心中一惊。

“爱之不得，便毁之吗？”

“是你自己要扑上来抢夺的！”

“抢夺？我为何要抢夺，那本就是我镶草的东西，我为何要与你抢夺？我镶草虽只是一个孤女，不如你郡主身份，也只师傅和两位姐姐待镶草好。对我来说，你们皆是外人，我为何要将自己的东西，亲手奉上，给一个外人？”

镶草气得胸口大肆起伏，结了血痂的手，隐隐发颤。

苏言先前被镶草一推，恰好碰到了伤口。她忍住痛，对三子道：“三子，替镶草姑娘上药，仔细些。”

三子得令，转身去了后院，片刻便拿了干净纱布和药膏。镶草看了苏言一眼，将手别至身后，轻哼一声，退至唐青宣身侧。

见此，唐青宣也觉无奈，正待开口，苏言抢先道：“唐青宣，你替镶草上药。今日之事，你交给我来办吧，我定不会让自己人吃闷亏，也不会有失公道的。”

“唉，有劳言儿了。”唐青宣稍作犹疑，便又在下一瞬对苏言展颜一笑，而后拉了一旁的镶草，替她处理伤口。手中动着，他却依旧凝神听着苏言之言。

“小郡主，苏言念你是客，小郡主可否也回答苏言几个问题？”

小郡主回头稍稍看了眼卓远，卓远身体微微一滞，便走上前，对着苏言笑道：“温柔是我卓府之客，言儿若要问，问我亦是一样的。”

卓远之话，听得唐青宣兀自皱眉，却碍于眼前徒弟手上的几道伤口，才将喉间的话顿住。

苏言轻飘飘地看了眼卓远，问他：“喝茶为何独独来淳塘坊？且不说逸香坊是你卓家的，便是店铺位置，亦近上许多。”

卓远笑答道：“谁人不知，淮安最好的茶，在唐家淳塘坊？小郡主难得为客，自要带她品最好的。”

苏言哪里相信他的话，说：“小郡主可以不知，你却为何不知，淳塘坊除却经营茶叶生意，何时卖过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