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认定是卓远之错？苏言冷哼，她进门之时，小郡主眼前的茶已然凉透，她虽不知卓远从何得知她将出现在淳塘坊，却笃定卓远等的便是她。

在唐青宣提及今年贡茶之事时，她心中便有疑，既然小郡主此行与此事有莫大关系，卓远为何不把握机会，将逸香坊的好茶献出反而来了淳塘坊。

直至小郡主与镶草争吵之事传入后院，苏言脑中一闪而过的是之前一日在万春楼外，卓远将身拦住她，八年来终于表明了他的心意。可那时候她满心想着去看琴真，去找唐青宣。她委婉地告诉过他，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了。可卓远向来非轻易放弃之人，而今自己虽早已将心意说明，他也未必全信。毕竟，短短几个月便将历年感情抛却，说出去会有几人愿意相信。

见到静立于小郡主身后的卓远之时，苏言知道，他在赌，若是自己偏向小郡主，他便赢了，之后行事，定是冲着唐青宣而来。而他却算不到，小郡主会出手毁物而镶草竟会伤到自己，如此一来，镶草便是占理一方。

是，他急了，他忍不住开口问了，问她是否确定了心意。更甚的是，他已迫不及待地想提醒她，她“真正”的心意，该是向着他卓远。

苏言想着这些，心里烦得不行。等到晚饭时候，也不见暖儿回府，更是觉得暖儿帮着外人气自己。

她有些伤心，晚饭也不吃，便闷闷地躲进被窝里了。

她承认，在卓远躬身致歉那一刻，她心里某个角落，隐隐有些疼。这样一个高傲的男子，竟真会弯下腰啊。

苏言窝在被窝里，越想越觉得暖儿对不起她。想着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她待暖儿像亲妹妹一般。如今暖儿却因为卓远真的与她置气。她觉得暖儿过分，又一想，若不是唐青宣非得袖手旁观，把事情交给她来处理，今儿个也不会闹出她跟卓远的这一出。

这般想着，苏言心里又是气愤，又是心凉。她甚至觉得唐青宣就是故意让她为难的，也是有意想看她不给卓远好脸色。

她越想越不是滋味，最后索性把自己闷在了被窝里。

唐青宣自苏言走了以后，便有种不好的预感。因此他连茶会的议事也不曾参加，便在晚饭时分赶回了唐府。

元宝说下午只苏言一人回府，并未见到暖儿。唐青宣闻言，心里又是一惊，内心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他一路疾行到随园，寻了一遭，才看到在床上将被子紧裹，缩成一团的苏言。

“唉……”唐青宣轻叹。

苏言正想到最难过的时候，心里那股子委屈劲儿愈发浓烈，怎么也散不去，都快要哭了出来。脑子也是越来越热，闷在被窝里，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唐青宣走过去，抚着她的身子，试图把人从锦被里捞出来，另一边又寻了她的手，紧紧握住。

苏言恰好闷得几近要背过气去，想着要钻出被窝喘口气，突然右手被人握住。随着那只手的收紧，苏言的脑袋也被唐青宣的大掌捞出锦被。她睁开眼，双目通红。屋里灯光刺进眼中那一刻，唐青宣黑亮的眸子映入眼中。苏言有一瞬间的愣神，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竟觉得有些不认识眼前的人。

方才蜷缩着的时候，还觉得周遭一切是那么陌生，而自己，就是独身一人，无依无靠，甚至连暖儿也不要她了。

“娘子……”

唐青宣抬手，轻轻拂去苏言眼角滑落的泪珠：“唉，是我太心急了。”

苏言怔怔地看着他，被他握住的手微微张了张，依旧愣神不知所为，只一味地抽着凉气。

唐青宣心中一叹，非常自责。果真是步子快了，不该逼着她去面对过去那些的，更不能让她这么快将过去割舍而下，那毕竟是她放在心间这么些年的人……

唐青宣收了手将苏言拥住，脸颊贴住她侧耳，再次轻叹道：“日后再也不会了，今日是我的不对，我不该让你为难，好不好？”

苏言呆呆地趴在唐青宣胸口，看着窗外，目光涣散，也不知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这么多年都等了，我亦不差几日。如果，你还不能放下卓远，那……那便继续记挂着吧。只不过，娘子需要记着，即便是你还放不下他，你此生也只能是我唐青宣的妻子。”

“我待娘子好，是源自于心，是等了这许多年的心意。娘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只当日子与往常一般就好。”

“不是所有人的好，都需要你去回应的。”

不是所有人的好，都需要你去回应的。苏言最后只听进了这句话，也只记得了这句话。她甚至不能思考，为何唐青宣说他等了这么多年。她其实并没有放不下卓远，也没有要继续记挂着他。可唐青宣居然说得那么释然，做了那么大的让步，她听了心里更是难受得不行了。

先前她还在怪唐青宣故意要她去面对卓远和小郡主，可如今他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之前她在心里将他咬牙切齿骂了那么久，便是她小题大做，小心眼了。

苏言长长抽了口气，扭了扭身子，更加贴近唐青宣，将头埋进他胸口。

唐青宣紧了紧手臂，轻轻抚着苏言后背，忍不住又是一声轻叹。屏姨说得不错，她是被人忽视太久了，以至于有人待她好，便会手足无措，下意识要回应。

他自然希望她可以给他多一点的回应，毕竟他也是个自私的人。他为了能让苏言尽快接受自己，甚至托屏姨替他说些好话，他庆幸自己的奶妈，是苏言信赖之人。

然而，方才她从被窝出来，看着她眼里的挣扎和委屈，他是那般后悔，后悔自己逼得太紧，后悔自己要得太急。

他唐青宣在娶她之际，曾暗自发誓允她一世安乐。却不知，他终究是寻常男子，还是忍不住用了“手段”，来让她接受自己。他最不该的，是逼她面对卓远，去强迫她割舍过去。

唐青宣见怀里的人许久未有动静，便轻轻拉开她，这才发现苏言已经睡着了。睫毛沾了泪水，服服帖帖在眼皮上。不知是因为在他怀里闷了太久还是因为方才哭了，她脸颊泛红，脸上血管清晰可见。

他把她安置在床上睡了，轻手轻脚关了房门出去，又传来了元宝。

“啊？少爷，我去哪里找人啊？”元宝挠挠后脑，有些无措。

“不会去很远的，就在周遭寻一圈。天也要晚了，暖丫头孤身在外，未免不安全。况且，少夫人还等着她伺候呢。”

“少爷，暖丫头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闹脾气不归家了呢。”

唐青宣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脑门，催促道：“还不快些去。”

“我回来了。”

元宝正要小跑着出门，迎面撞上了进屋的暖儿。

暖儿双眼也是通红，垂着头闷声不吭，绕过元宝往外屋走去。经过唐青宣身畔之时，她轻声说：“我……我今日不舒服，先去睡了。姑爷能帮我照顾一下我家小姐吗？”

唐青宣抬手一挥，道：“去吧，明早记得来候着。”

暖儿点了点头，也不作声，便去了外屋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