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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第八章

西秦不比南顺临水而兴,夏日炎炎,又没有随身携带水囊,能在野郊找到小溪,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

阮婉喜出望外,多饮几口,又捧水洗脸。

这几日来,脸上第一次真正露出笑意。

邵文槿也在一旁饮水,她悠悠看着,撩起一丝水花至他跟前。邵文槿稍愣,转眸看她,她便捧了一手溪水泼他。

邵文槿始料不及,浇了一脸水。阮婉欢喜笑开,还是头一次偷袭邵文槿成功。尚且不及反应,也被他泼了一脸水,先前自顾自开怀大笑,还生生呛进去几口溪水。

阮婉只得加倍反击。

思虑不周,她哪里是“洪水猛兽”的对手?

闹了稍许,邵文槿眸色一凛,环顾四周似是确认。阮婉怔住,顷刻便见他脸色一沉,抓起她就跑。

阮婉立时会意,也不吱声多问。

野郊林间,草木夹杂,碎石铺地崎岖不平,不多时便气喘吁吁。阮婉脚踝有伤,并未痊愈,慢走无碍,跑起来却时有扯痛。

咬紧下唇,额头渐渐渗出冷汗,阮婉几次想开口,见得邵文槿眉头拢紧,脸色阴沉,先前的话便隐在喉间。

邵文槿浑然不觉。

行军途中,若是突然遭遇危急要紧急撤离,他便习惯集中精力留意周围环境。譬如当下,来的人不多,听声音约是不超过十人。也不像从郡城方向追出来的那批,该是原本就在野郊附近搜索的散兵。

邵文槿出身于武将世家,精通的是调兵遣将,战场厮杀,身手自然比不过江湖人士,能轻而易举一挑十。这种情形下,他自顾不暇,阮婉又手无缚鸡之力,更不敢冒险大意。

加之郡城变故,对方误以为叶莲是昭远侯,才让他们趁机逃走。

但叶莲本就是女子,瞒也瞒不住,对方发现昭远侯另有其人是迟早的事。眼下,即便他侥幸干掉这十人,阮婉的行踪不胫而走,后续只会寸步维艰。

邵文槿脑海之中不断计量,拉着阮婉逃了良久,才觉手中湿滑。他错愕回眸,才晓是阮婉出了一手冷汗。不仅一手冷汗,脸色也不好看,额头上隐隐挂有汗珠,嘴唇咬得紫红,该是脚踝作疼,却不想扰他开口。

邵文槿眼中一滞,不再迟疑,俯身扛起她就跑。

“文槿!”阮婉不敢大声唤,轻语便似从喉间溢出一般。邵文槿没有分神作答,阮婉亦不再扰他。身后脚步声渐近,阮婉依稀可以看到人影,她心中微颤,咽下口水,大气也不敢多出。

恰好行至草木茂盛之处,邵文槿蓦地将她放下,掩在草丛里,然后他取下她脚上一只鞋扔至一旁,往远处折回,隐在草间。

阮婉趴在草丛中,心怦怦直跳,好像要跃出胸膛一般。邵文槿则趴在稍远处,右手按紧佩刀,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片刻,将近八九人从跟前穿过,阮婉捂住嘴角,心头害怕的时候就扭头去看邵文槿。

邵文槿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目不转睛,刚才过去共计八人。三人持剑,两人持刀,一人身负弓箭,还有一人手无寸铁,使的该是暗器。持刀之人是重击,持剑者身法灵活,弓箭是远程系,暗器主偷袭。

这样一组人马,放在战场上是以卵击石,或许并不起眼。但若是放在追杀的途中,则全无死角。

那方才便是他想错了,这几人根本不是前来搜索的小队。如此行动默契,步调一致,该是常年在一处搭档任务,换言之,这是一组流窜在几国之间的佣兵。

有人不仅伙同西秦国中势力,要置阮婉于死地,便连江湖上的佣兵都有收买,应是对阮婉恨之入骨。那他们即便逃出西秦的势力范围,也必定会有人在苍月一路追杀,想要平安返回南顺,遥遥无期。

邵文槿喜怒不形于色,阮婉也看不出来,只是闻得那几人脚步声停下,该是见到了她的鞋子。能不能骗过去?

四围草木不浅,阮婉看不真切,又不敢抬头去看究竟,只能从草木缝隙处模糊瞧见人影晃动。那几人显然训练有素,即便脚步声停下,自始至终也一言未发,不提前透露半点信息。

莫说阮婉,便是邵文槿都心头一凛,这几人恐怕不好对付。

阮婉眼看邵文槿默不作声,右手兀自将佩刀按紧,许是在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果然见他回头,指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阮婉,继而按住不动,是示意她发生何事都不要出来。

阮婉怔怔地看他,双手死死攥紧,尚且来不及反驳,便闻得有脚步声折回,邵文槿转过头去,不再看她。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手中兵器触到草木的声音,清脆作响,又带着刺骨的寒意。阮婉不禁哆嗦。

邵文槿沉稳未乱,屏息凝眸。先前的八人只折回了四人,他留下蛛丝马迹的目的也便是如此。不指望对方全信,只要对方有一丝念想就会拆分开来,只要拆分开来,他和阮婉活下来的概率就大了一半。

折回的这四人里,一人佩刀,两人持剑,还有一个弓箭手。

他们在明处,他在暗处,只要阮婉藏匿不出,他伺机而动,兴许可以在另外四人反应过来前,解决掉,然后带上阮婉逃走。这是两军交战惯用的战术,邵文槿常年随父亲在军中,耳濡目染。

未及多思,脚步声便临到他头顶,阮婉敛住呼吸,嘴角惊得全无血色。倏然间,只见邵文槿骤起,猛然将人按倒在草丛中。

自邵文槿将人按倒在草丛中后,竟然毫无动静,阮婉心头就似坠了块千斤巨石,又不知邵文槿如何。

待得那人挣扎不得,邵文槿才缓缓松开左手。方才死死按住那人嘴角,那人发不出声音,佩刀狠狠刺向他腹间。

明显少了一人,旁人立刻发现。

一人往邵文槿这边寻来,另一人往后,还有一人是往阮婉处去的。

刚才打草惊蛇,三人都谨慎了许多,邵文槿寻不到时机。而持剑那人离阮婉越来越近,邵文槿无法,只得咬牙起身。近处一人刚好持刀,反应过来,兵刃相见。

见邵文槿不逊于他,那人稍怔。

而邵文槿的心思本就不在这人身上,难免吃亏,左臂挨上一刀。那人眼中微愕,心想原来对手也不怎么样。

待得余光瞥见持剑那人过来支援,并未发现阮婉,邵文槿窃喜。

有先前一幕,同他交战之人开始掉以轻心,邵文槿突然反扑,这人措手不及,招架不住步步退后,等待增援,而邵文槿却想尽快取他性命。

对方有三人,越往后拖,三人之间抱团照应,越是不利。

邵文槿不再他顾,竟也不躲开这人的快刀,直接上前,胸前见血。那人一惊,他怕是不要命了?错愕抬眸,邵文槿已借势上前,不给他思考的余地。

那人大骇,怎奈远水不解近火。持剑之人未至,邵文槿干脆手起刀落。弓箭手放箭,邵文槿便拎起那人抵挡。不过霎时,情势突变,阮婉看得心惊胆战,几次险些叫出声来,又怕让他分心。

邵文槿左臂受伤,方才又使力,一时没止住血。持剑那人又至,不给他分毫喘息的机会。邵文槿应接不暇,一旁还有弓箭手,捉襟见肘。

持剑之人同他身手相差无几,相持不下,几次箭支都擦着他颈间过去。殊死搏斗,就与战场上的血腥不同,战场上有旁的将士帮衬,士气如山。眼下,却被逼到此种绝路。

阮婉看得惊心动魄,全然没有旁顾。

自早前起,弓箭手就隐约见得草丛中似是还有一人。

加之邵文槿本来藏得尚好,为何非要突然和其中一人纠缠上,该是为了转移另一人的注意。邵文槿奉命出使西秦,自当护昭远侯安好,能在此时突然现身,那隐在草丛中的人十有八九是昭远侯。

眼看邵文槿与持剑之人打得难分伯仲,弓箭手冷箭照旧,却暗中往阮婉处去。邵文槿无暇旁顾,阮婉更没觉察。

见阮婉的年纪身形都和描述中无异,弓箭手心头狂喜,目光贪婪若豺狼一般,拔箭就对准阮婉。

邵文槿隐约觉得何处不妥,一直放冷箭的人不知去了何处。脑海中一丝清明,未及多思,便猛然转头,也顾不得在和旁人死搏:“阮婉,跑!”

身后果真有人拉弓正对!

阮婉丝毫不知,反是他突然唤她,她错愕怔忪,却见邵文槿脸色煞白至极,眼中一片惊恐,竟会全然忘了动弹,任由那人迎面挥剑,划向他侧颜,也不让开。

顷刻间,鲜血染红剑刃。

“邵文槿!”阮婉声嘶力竭,再忍不住倏然起身跑向他。

阴错阳差,就因阮婉起身,身后射出的箭支兀地扑空。好似劫后余生,邵文槿才觉右脸火辣吃痛。

现下,却根本顾不得同执剑之人纠缠,眼见弓箭手再拉弓,邵文槿不假思索:“趴下!”

阮婉稍愣,想也不想照办。邵文槿挥刀扔出。

而那人的心思悉数放在阮婉身上,有人许下一座城的价值取昭远侯性命,多少佣兵都已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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