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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长大了我就去找你

只是想不到,沈慈入学的第一天就出了事。

沈慈和沈落是同班,沈世昌跟班主任协调后,沈落原本的同桌被老师调走,沈慈坐在了沈落的旁边。

沈慈大概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同龄人,坐在座位上的时候看到那么多人看她,还在紧张地发抖。沈落抓着她的手,小声地问她:“阿慈,你怎么了?”

“他们……都看我……”

“阿慈乖,”沈落小声地朝沈慈解释,“他们看你是喜欢你,你不要管他们。”

“我不要……”

“沈落,你来一下。”班主任刚送走沈世昌,这才回来找沈落交代些事情。

沈落看了一眼身边的沈慈,松开她的手说:“阿慈,老师找我有事,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不等沈慈回答,沈落匆匆地跑出去,站在班主任面前急切地道:“老师你快点说,阿慈一个人不行的。”

那班主任也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刚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就听到教室里的吵闹声。来不及进教室,面前小小的沈落忽地从自己眼前蹿进教室,等到自己再走进去,却是看到沈落扯着班里小胖的衣领,毫不客气地挥了一拳。

“沈落!”班主任走过去拉开他,“你在做什么!”

“他欺负阿慈!”

班主任这才看到沈落的身后,还藏着一个小小的沈慈。

“分明就是沈慈在欺负人家,”旁边有同学插嘴,“我就看到沈慈先把铅笔盒朝小胖扔过去了!”

“就是,”受害者这时候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就是回头问她叫什么,她就要打我……”

班主任揉揉眉心:“沈慈,出来给小胖道歉。”

沈落死死地抓着身后沈慈的手,红了眼睛,将小小的沈慈藏在自己身后。

他看着面前的班主任,一字一顿:“老师,阿慈没有做错事,她不需要道歉。”

“大家明明看到了,沈落你毫无理由地打同学,你以为你做得对吗?”

“他欺负阿慈,我就要打他!”

谈话进行不下去了,班主任和解不成,偏偏小胖哭哭闹闹地要去医院,沈家也不能得罪,班主任只好打电话叫来了双方家长。

沈世昌是和杨云一起来的,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小胖的家长早就到了,看到小胖脸上的伤,愤愤地一直都在数落沈落和沈慈。沈慈一直被沈落拉在身后,眼神空洞地望着沈落的头顶,而沈落,则一直倔强地抿着嘴不去道歉。

沈落觉得,只要母亲和继父来了,阿慈就不会怕了,家长来了就有人为他们撑腰了。

可当沈世昌和杨云向班主任了解情况之后,劈头就是一阵数落。

“沈落你怎么这么不让我省心!居然还学会打架了!快去给你同学道歉!”

这是妈妈杨云。

“阿慈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同学只是跟你说句话,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打人呢?”

这是继父沈世昌。

阿慈受不得这样。

“不是阿慈的错!”沈落又把沈慈拉到自己身后,“阿慈没有错。”

“沈落!”杨云气不过,“连老师都看见了,你别胡说了,都说了和阿慈一起道个歉就没事了……”

“我道歉可以,我打了他,阿慈没有错,她凭什么道歉!”

刚刚缓和的气氛因为沈落的大吵大闹又热闹起来,小胖的家长坚决地说自己孩子受了伤,拉拉扯扯地说要报案。沈世昌急了,从皮包里掏出一叠人民币往桌子上一砸。

“我儿子打伤你儿子,他错了,现在他不想道歉,这些钱够你再生一个儿子了,”沈世昌说完,然后又转头,冷冷地看着沈落和沈慈,“跟我回家。”

沈落想要赚很多钱的愿望就是从那个时候产生的,如果你在那之后的任何时候问他,沈落你的愿望是什么,他会看着你的眼睛,很认真地告诉你,我要赚很多很多钱。

即便是到后来,沈落真的赚了很多很多钱,旁人再问起来,他依然是很认真地说,我要赚更多更多的钱。

至于赚那么多的钱要做什么,没有人问,沈落也不会说。

只是后来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沈落的所有心愿,都是因为他的阿慈。

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更多更多的钱。这是前半句。

如果有人欺负阿慈,如果因为别人阿慈掉一滴眼泪,那样我就有底气扔出钱来砸在他们脸上。这是后半句。

沈落便是拼了性命笃定,他的阿慈从不会做错事,即便是她真的错了,即便连她自己都承认自己错了,他也会拼尽全力保她一生无恙。

年幼的沈落为了他的阿慈站在了世界的最前面,他以为这就是对她的保护,可大人们却告诉他,那是溺爱。

而他的阿慈,要不起这溺爱。

回到家后的沈落依然紧紧地拉着沈慈的手,趿拉着拖鞋站在客厅中间。

沈世昌背着手,来来去去地转了好几圈,然后看了沈落一眼,可话分明是说给沈慈听的:

“阿慈明天跟我去疗养院。”

“不可以!”沈落情绪有些激动,看着沈世昌,“那个破医院根本就治不好阿慈的病!”

“沈落你跟谁说话呢?!”杨云气急,扬起手就朝沈落打下来,巴掌还没落下来,门铃声倒是响了。

“按什么门铃啊,”门外传来了沈老太爷的声音,“我有钥匙啊。”

“我这不是试试您家门铃管事儿不嘛。”

沈落对人的长相不过敏,可是他对沈慈过敏,对声音也过敏,刚刚那个声音,他百分之八十确定是宋楚河。再加上阿慈忽然间转头的小动作,沈落更是确定了那人是宋楚河没错。

不等他回过神来,宋楚河已经先沈老一步进来了,看到沈慈委屈的小脸失笑,蹲下来捏了捏她的脸。

“我们阿慈这是怎么了,怎么被爸爸训啊。”

沈慈没有松开沈落的手,可下一秒,就已经喊出宋楚河的名字,表情委屈得好像要哭出来。

“楚河哥。”

那是第一次,沈落痛恨自己比沈慈小,如果他能够像宋楚河一样,比沈慈年龄大,比沈慈高出一个个头,那么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听到阿慈跟他喊“阿落哥”,心安理得地像宋楚河现在一样,拥抱他的阿慈,而不是像自己现在一样,傻傻地站在这里,说一些根本无足轻重的话,甚至不曾听到阿慈喊他一声“阿落”。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沈慈松开他的手的,自己有意识的时候,他的阿慈已经被沈老抱在了怀里。大概是知晓了发生了什么事,沈老坐在沙发上还气得发抖。

“我看是谁敢送阿慈去医院!”

沈落看到阿慈趴在沈老怀里,背过脸用小手抹泪。

“爸!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害了阿慈!”

沈老怒:“你送阿慈去医院才是害了她!”

站在一旁的宋楚河打着哈哈:“爷爷,沈叔,有话好商量嘛。”

杨云为了缓和气氛,给宋楚河递过个橘子,道:“楚河,你今天不用上学吗?”

“哦,”楚河接过橘子笑,“家里准备送我去国外念书,已经办好了退学手续,明天就要走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沈落抬起头看沈老怀里的沈慈,而沈慈也是转头,看的却是宋楚河。

宋楚河又摸摸鼻子:“我母亲在那里认识很不错的心理医生,过来是想问阿慈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已经跟爷爷商量过了……”

沈世昌摇头,又揉揉眉心道:“怎么好麻烦你呢?”

“那也比被你送到医院好!”沈老白了沈世昌一眼,又看着沈慈,“阿慈,想不想跟楚河哥哥一起走?”

“是啊是啊,阿慈,要不要跟我走啊。”宋楚河嘻嘻哈哈的,坐在了沈慈旁边。

“阿慈……”沈落无措地站在一旁,无意识地喊出了沈慈的名字。

那人却一眼都没有看他,那么小的小孩子,心里居然有了是非轻重,眼睛里竟然只有他的楚河哥。

沈落觉得心里发堵,偏偏沈老态度坚决:“我已经跟宋家说好了,阿慈明天跟他们一起走。”

“不行!”沈世昌心急,“爸你知道……”

“我知道,我会安排陈怡去接她。你也该知道,阿慈跟在谁身边会好!”

客厅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沈世昌不再阻挠,沈老也不再说话,就连一直笑笑闹闹逗沈慈说话的宋楚河也安静了。沈落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尤其是,见不得沈慈趴在沈老怀里惊慌的样子。

他的阿慈,是听到了什么,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他无意识地向前挪动脚步,胳膊被人拽住都浑然不知,直到手掌传来刺痛,转过头,却是母亲紧紧地攥住他的手掌,继而冲他摇了摇头。

“张嫂,”沈老朝站在一边的张嫂招手,“去给阿慈收拾一下,明天跟楚河他们一起走。”

“……是。”张嫂犹豫着走过来,抱过沈慈,又看了一眼沈落,张了张嘴,“少爷……要不要一起来?”

沈落想跟上去,下一秒却被沈老打断:“不用,楚河上去陪阿慈就好。”

“爸爸……”沈落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声音干干涩涩,缓慢地,却也绝望地说,“我现在就去找小胖道歉,我错了,我不该打他。我也不该带阿慈去学校,阿慈在家里就很好,我可以不上学来陪她,如果非要把她送进医院,我也可以陪着她。爷爷,你能不能……”

“沈落!”母亲拽着他的手,“你胡说什么!”

“不要送阿慈出国……”

不要让我见不到她……

“张嫂快走呀。”宋楚河催了催怔忡的张嫂。张嫂这才回过神来,走了两步又转头。沈落却是被杨云拽到了卧室,张嫂摸了摸阿慈的背,不知怎的,忽地就叹了一口气。

杨云带着沈落回到卧室后,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气不过,一巴掌拍在沈落背上,不解气,连着拍了三巴掌,终于红了眼睛。

“你就这么喜欢沈慈!这么愿意陪她!”

沈落看着母亲红红的眼眶,有些想哭。

“不是你们,叫我照顾阿慈的吗?”

“我是叫你照顾!可我从来就没有让你豁出自己来照顾她!沈落你给我听着,我们不欠沈家什么,我们现在的一切是沈家该给的!”

“可是你们都是一直让我陪阿慈的……她明明只跟我说话的……”

“你知道什么!沈慈的妈妈在美国!爷爷就是要让她去找自己的妈妈!”

沈落不说话了,左手心火烧火燎地疼,仿佛那天戒尺打在手心的疼痛又回来了,看着面前的母亲,想着原来阿慈是去找她的母亲,难怪她没有反对。

如果美国没有她的妈妈,那她是不是就不会去了?毕竟,自己确实没有母亲重要啊。

这样安慰自己,沈落的眼泪却大滴大滴地掉下来。

这种感觉甚至跟半年前得知爸爸不在的消息一样,仿佛天崩地陷般。

他的阿慈,他的阿慈。

怎么可以离开他。

晚上吃饭的时候宋楚河也在,陪沈慈吃饭的任务自然也全权包揽了,沈落被变相地赶下楼跟大家吃饭。

沈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儿看到沈落下来吃饭吃惊得不得了,咬着筷子问沈落:“你怎么不陪沈慈吃饭了?”

沈落自打来到沈家,跟大家一起吃饭的次数都数得过来,这会儿下来自然是不情不愿的,听到沈芙又提起,咬着筷子皱着眉头不说话,低着头只吃了几口饭,就撂下筷子不吃了。

杨云瞅了沈落一眼没说话,就又低下头吃饭。饭桌上相较于往常安静太多,一向聒噪的沈老也一声不吭,沈芙好奇,想起沈老早上笑眯眯地说要去宋家,又问:“爷爷你今天去宋楚河家干吗呀?”

沈芙和宋楚河是同班同学,两年前两人因为沈慈和沈落的事闹了不愉快,现在已经和解,加上两个人的个性相似,关系还相处得挺不错。

沈老咳嗽一声:“楚河去国外上学,我跟他们商量让阿慈跟着一起去。”

“什么?!”沈芙“啪”地搁下筷子,“宋楚河要出国?我怎么不知道?”

杨云淡淡地瞥她一眼:“吃你的饭。”

反应过来自己情绪过激之后,沈芙暗暗地看了一眼沈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爸妈、爷爷,宋楚河出国就出国了,沈慈跟着干吗,再说沈落把沈慈照顾得挺好的啊……”

“胡说什么!”杨云忽地打断沈芙的话,“阿落还是个孩子!甚至比阿慈还要小,他怎么会照顾人!”

“行了都别吵了,”沈世昌放下筷子,“都被楼上的阿慈和楚河听到了!”

“宋楚河在我们家!”沈芙惊呼。

“我吃饱了,上楼了。”

沈落垂下眼,也不管大家说什么,一个人低着头自顾自地上楼了,快走到二楼的时候,还能听到姐姐的声音。

“其实沈慈去国外也好,沈落这段时间也挺辛苦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哭,走到二楼习惯性地站在沈慈的房间门口,推门的时候听到里面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宋楚河和张嫂都在陪着阿慈。

阿慈怕冷却喜欢光着脚,天渐渐冷了,也不知道他们这个时候知不知道给阿慈套上拖鞋。

他这样想着,手居然就下意识地敲了敲沈慈房间的门,听到张嫂的一声“进来”才推开门慢慢地走进去,明明以前是直接进来的,这会儿自己反倒像极了客人。

张嫂正在收拾沈慈的衣物,宋楚河也在收拾沈慈日常的书籍和画夹,看到沈落进来,一愣,继而冲他咧嘴一笑:“吃饱了?”

沈落点头,复又低头看沈慈,沈慈如往常一样坐在地上,果然光着脚没有穿鞋,一声不吭地把棉拖鞋拿过来。沈落干脆坐在地上,细心地将拖鞋套在沈慈脚上,沈慈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着头盯着地上的玻璃球发呆。

一旁的张嫂看到沈落给沈慈穿拖鞋,这会儿心揪得更厉害了。沈落一家刚来沈家的时候,她还对他们心存敌意,尤其是沈落害得沈慈额头受伤,张嫂对沈落的意见就更大了。可当沈落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阿慈,一直用鲜少的成熟保护阿慈的时候,张嫂不知道有多欣慰。

她看惯了别的小孩子的相处模式,真的觉得只要阿落和阿慈站在一起,就是天底下最美好的画面。

她也是真的觉得,阿慈只有和沈落在一起,才是开心的。

“少爷,”张嫂声音有些哽咽,“你能不能让阿慈吃点东西,她刚刚说什么都不吃饭……”

沈落这才注意到张嫂端来的饭还完完整整地摆在桌子上,沈慈不吃,宋楚河自然也是不吃的。

“没用的,”宋楚河在一旁摇头又叹气,“阿慈就是这个犟脾气,她说不吃谁劝都没有用。”

沈落把饭菜统统放在地上,摆在沈慈面前,然后把筷子递到沈慈眼前:“阿慈,你吃点东西吧。”

沈慈往后缩了缩,不看他也不说话,摆明了拒绝吃饭。

宋楚河又叹气:“行了,你也别逼她了,她大概是不饿吧。”

沈落抿了抿嘴,忍了忍心里想要骂宋楚河的冲动,继而皱眉,很认真地看着沈慈,道:“阿慈,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跟沈慈说话,沈落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距离现在已经很久了,久到甚至沈落已经不记得事情发生的时间。唯一记得的是沈慈感冒却死活不吃药,家人没辙,沈落生气地把药端到沈慈面前,抿着嘴跟她说:“阿慈你这样做是不对的。”说完后就搁在一旁不理她。

沈慈的药吃是吃了,可是吃过以后好几天都不理沈落。沈落还记得自己事后哄了好久阿慈才理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竟然还觉得好笑,大概是沈慈生气的样子不常见,自己才会觉得难能可贵吧。

现在连和阿慈闹别扭的时候都分外怀念了,沈落觉得自己真的是舍不得阿慈的。

回过神来,是阿慈瞪着圆圆的眼看他,表情分外委屈,沈落一心软,险些就要败下阵来,可下一秒,就看到沈慈已经接过自己手里的筷子。

“你那么凶做什……”

宋楚河听出沈落的语气,原想冲他发火,转过头却恰好看到沈慈接过沈落手中的筷子,一时间怔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干笑道:“你真有一套。”

沈落没理他,看到沈慈只往嘴里扒拉米饭,拿起另一双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沈慈碗里:“吃点菜。”

宋楚河不收拾东西了,抱着胳膊冷着脸观战。

自他认识沈慈起就知道沈慈有洁癖,别人夹给她吃的东西碰都不会碰,吃饭的时候但凡别人把菜夹到自己的碗里,她就连碗都不再碰。就连沈老也没有例外过,他不信沈落一个外人能够打破这例外。

是的,他从未把沈落当作沈家人,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

可是宋楚河想不到,原来沈落是有魔力的。

他亲眼看到沈慈点了点头,然后一筷子米饭一筷子菜大口大口地吃,似乎是怕沈落生气,吃的时候还时不时地抬头看沈落一眼。

“好吃吗?”沈落偏过脸笑眯眯地问她。沈慈忽地眯着眼睛笑了,然后夹着一筷子菜送到沈落嘴边。

沈落怔了怔,慢慢地张开嘴,看着他的阿慈笨拙地将那一筷子菜送到他的嘴里。他闭着嘴巴嚼了嚼,又冲沈慈笑,说:“真好吃。”

只是越咀嚼嘴巴里越是苦涩,他觉得自己真是坏啊,这么苦的菜居然还让阿慈吃,阿慈怎么吃得下去呢?

“阿慈,明天跟我去美国开不开心啊?”宋楚河大概是在跟沈落较劲。

他天生高傲,见不得自己任何地方被别人比下去,尤其还是事关沈慈,并不见得是有多喜欢。宋楚河年少轻狂,沈慈只同他讲话跟他亲近是一件极易满足他虚荣心的事,且沈家财大势大,他没理由不为这些同沈落计较。

沈慈不说话,没点头也没摇头,倒是偏过头看了一眼沈落。

沈落笑了笑,替她擦掉嘴角的饭粒,又道:“阿慈阿慈,你明天要去美国见妈妈了,开不开心啊?”

宋楚河这会儿反倒觉得自己成了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他有点看不透沈落了,明明还不及沈慈大,为什么做起事来反倒比大人还要沉稳,好像“少年老成”这个成语就是为沈落发明的。

沈慈仍然没有做出反应,张嫂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零零碎碎地装满了一大箱。

“要不让阿慈早点休息吧,”张嫂走过来看了沈慈一眼,“我们出去吧。”

宋楚河点头,又蹲下身摸了摸阿慈的头:“阿慈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来接你。”说完就率先走出房间。张嫂跟在宋楚河身后,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身看了沈落一眼,沈落一直没动,张嫂也没说话,端着碗碟离开了。

“阿慈别坐在地上,地上凉。”

沈落弯了弯腰把沈慈从地上拉起来,手心触碰到沈慈的双手时,分明察觉自己的手的温度比沈慈的要冰太多。他拉她站起来坐在床上,赶紧松开手,生怕自己双手的温度会让她发冷。

“你在发抖。”沈慈看着他,说得面无表情。

“没,”沈落摇摇头,又笑道,“我就是觉得有点冷,阿慈你冷吗?”

阿慈摇头。

“阿慈阿慈,你去了美国会记得我吗?”

“……”

“阿慈阿慈,你去了美国还会回来吗?”

“……”

“没关系的,阿慈就算不回来,等我长大了就会去找你。”

“……好。”

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自己的房间了,记忆里残留的最后的影像,是自己离开沈慈房间的时候,转过头看到了沈慈眼睛里星星点点的光。

那一刻,沈落心里竟是后悔的。

不不,他不是后悔自己没有挽留阿慈,也不是后悔没有好好跟阿慈认真地做一次道别,他只是后悔,为什么阿慈断断续续地跟自己说了这么多话,他从来都没有认真地让他的阿慈喊他一声阿落。

不是沈落,而是阿落。

阿慈的声音那么好听,从她嘴里喊出自己的名字,想必也是动听的。

回到房间后的沈落,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睡着了,半夜里忽冷忽热又口干舌燥,想爬起来喝口水,又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怎么都睁不开眼睛,头昏昏沉沉的,他想自己大概是发烧了。

听到门关了又合上的声音,有人轻轻地喊他的名字。

阿落,阿落。

他趴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不知道怎么的,听到声音竟然掉下泪来,沾湿了大片枕巾。

再然后听不到声音了,他张了张嘴,想喊“阿慈,阿慈”,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倏地,他开始安静下来。

大概,这是他的一个梦吧。

他听到了哭声,绝望的,歇斯底里的,听到了爷爷的声音,听到了父母的声音,也听到了姐姐的声音,却唯独没有听到阿慈的声音。

哭声渐渐小了,耳畔也终于安静下来,他终于可以睁开眼睛,可他的阿慈却不见了。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还在医院,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子,像极了阿慈小小的卧室,母亲守在他身边,看到他醒来忽地红了眼睛。

“你这孩子!发烧烧得这么厉害,怎的不说呢!要是出了什么事……”

“几点了……”他声音干干涩涩的。母亲忙端来水,扶他坐起来,小口小口地喂给他,末了,才看了看时间。

“都下午一点了,你烧了一夜,早上我去你房间你都烧昏了……”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沈落听后躺下,重新闭上眼睛。

“阿落你又不舒服了吗?”母亲抓起他的手,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就是困了,妈你让我睡会儿,你先出去吧。”

他清楚地听到一声叹息,却不知道那叹息声究竟是来自母亲还是自己心底,眼睛干得厉害,大概是在梦里流干了泪,这会儿反倒哭不出来了。

下午一点了,阿慈早就离开了吧,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他总归是要去找她的,就算现在见不到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听到母亲的脚步渐渐地远去,然后是开门的声音。

“阿慈早上九点半的飞机。”

然后是母亲关门的声音。

沈落睁开眼睛,咧着嘴笑得很难看。

他的阿慈,他的阿慈。

她冷了,饿了,渴了,没有人知道,怎么办?

她累了,困了,难过了,没人了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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