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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one love

往事飘散如烟,转眼已是八年。

高考成绩出来那一天是半夜十二点,沈家那一夜灯火通明,只有沈落躺在床上呼声震天。

沈老连同沈世昌杨云夫妇人手一杯咖啡等成绩,据说看到沈落成绩的那一刻,沈家别墅都晃了三晃。虽然事后证明那是当地发生了一场工厂爆炸事件,可这也足以表明沈落的成绩有多么一鸣惊人。

高考成绩公布,沈落以693分的绝对高分,成为B市的中考状元,除了数学和理综成绩可圈可点之外,沈落的英语成绩更是以少见的满分成绩登上B市日报。

因着是高考状元,再加上沈家少爷的身份,那日的采访显得格外隆重。记者采访沈落之前还特意造访了沈家,沈老太爷换上三十年没穿的复古西装,拄着拐坐在客厅沙发上笑得一本正经。

我们阿落从小智商就高,孩子太聪明了没办法。

沈世昌没去上班,和杨云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笑意盈盈。

我们阿落平时就爱学习,长得又帅还特善良,关键还是父母教导有方。

记者抹着汗出来,在沈家附近的小区篮球场找到了沈落,沈落抱着篮球,抹了一把臭汗冲记者笑。

哟,这么兴师动众不好吧,本来就够出名的,这么一播一准儿在全国人民面前混个脸熟,到时候我要成了国民男友请你们吃饭。

女记者再擦汗,沈落同学可真幽默啊。

那可不,我这智商和情商都是Max级别的,想不幽默都难……哎哎哎,记者小姐,你别挡我镜头啊,我可以介绍一下自己不?

记者满脸黑线,您随意。

沈落同学弯着眉眼一笑,瞬间电死一片围观女同志,中间不乏中老年妇女。

全国的观众朋友们,甚至有可能是全世界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沈落,小沈阳的沈,落花流水的落,简称沈落,性别男,爱好女……

为了避免沈落同学满嘴跑火车,记者同志连忙打断他。

沈落同学,你这次一举拿下高考状元,请传授学弟学妹们一些学习经验呗。

没办法,智商高。

记者汗,问:“你的英语成绩满分,这个可不容易。听说你的英语作文以‘One love’为题,获得满分,甚至还登在校刊上,你创作的灵感在哪里,你所理解的One love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沈落皱眉:“记者小姐,你刚刚的问题太长了,我没记住。”

“One love代表挚爱,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沈落低头,复又抬头,抱着手里的篮球往高处掂了两下。

“记者小姐你这么可爱,小时候的英语肯定没学好吧。”

记者愣住:“我是说错了什么吗?”

“你大概不知道,One love在伦敦东区的俚语里,是“再见”的意思吧。”

“不是挚爱,是再见。”

那次的采访从沈落开始就被剪辑得七零八落,大概是沈落的谈话太不符合一个好学生的标准,唯一没有被剪的却是沈落那句关于“One love”的解释。

沈家一家围坐在电视机前观看重播的时候,沈世昌特别好奇沈落学校的教育:“你们学校教英语还教你们伦敦东区的俚语吗?”

沈落刚要出门,听到问话回身一笑:“我这么聪明,肯定是自学成才啊,我出门了,回见啊。”

“回来,”沈老太爷喊了一声,“你去哪儿?我跟你说离白昊天远点儿,把你带坏了!”

沈落摸了摸鼻子一脸委屈:“爷爷您这可不厚道,爸说沈白两家目前商业合作如胶似漆的,跟新婚夫妇似的。我跟昊子关系密切这也是促进良好的合作关系,再说我们俩这么多年革命友谊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才修得……”

“闭嘴吧你,”沈老轻嗤一声,“就你会耍嘴皮子,你瞅瞅你变得油嘴滑舌的,像什么样。明天你姐姐他们回来,你要是敢溜出去看我打断你的腿!”

“是啊阿落,”一提起沈芙,杨云也眉开眼笑起来,“你也有两年没看到你姐姐了,明天要不一起去接他们吧。”

沈芙两年前去国外留学镀金,学成归来,再加上沈落也当上高考状元,这会儿沈家这个商业家庭变成书香门第,自然脸上有光,明天的饭局肯定是少不了的。

“你们大家都变海龟了,我一个国产货参加饭局不合适吧。”

沈落这话说得没错,沈家老小个个都在国外待过,就连鲜少出门的沈老,都还时不时得每年去国外旅个游,他连国土都没迈出去过,说这话也并不是没有根据。

“你不是学习紧嘛,”杨云嗔怪,“等你姐姐姐夫回来公司上班,暑假这段时间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原本因为自己哪儿也没去成而委屈的沈落,听到母亲的话却轻轻地笑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摇头。

晚了。

“我哪儿不想去,哪也没有大中华好,”他怔了怔,又问,“我怎么第一次听说这个‘姐夫’啊?”

“就是宋楚河啊,”沈世昌笑,“你小时候见过的,跟你姐姐同班,你忘了你刚来的时候阿慈……”

“咳……咳,”沈老咳嗽一声,“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就这么亲热为时过早。”

杨云暗暗地看了沈落一眼,赶紧顺着沈老的话接下去:“就是就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得,你们聊着啊,”沈落打开门,“我出去放放风。”

说完就砰地关上了客厅门,母亲的话却还是隔着门缝透出来了。

“你说你刚刚提阿慈干吗啊……”

沈落又按了按胸口,宋楚河是什么东西?!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电话:“昊子,看直播了没,小爷在电视上帅不帅?”

有些记忆如同蒙了灰,年幼的沈落忘性大于记性,成年后的沈落偏偏又懒惰疏于清扫,那些记忆忘记打包便被搁置在心脏的最深处,渐渐地就被尘土覆盖了,早已看不清那些记忆的原貌。

只是偶尔,会在心底的最深处,发出那些早已遗忘的声音。

阿慈,阿慈,阿慈。

似是中了蛊,连绵不绝,只是那声音里,分明是夹杂了哭腔的。

他的阿慈,怎么就不见了呢?

他源源不断地从爷爷那里获得阿慈的消息。第一年,爷爷说阿慈在美国治疗很顺利,第二年,爷爷说阿慈开朗了很多,第三年,爷爷说阿慈的绘画在学校拿了奖,第四年,爷爷说阿慈生了一场大病,第五年,爷爷说阿慈会回来念大学,第六年,爷爷说阿慈快回来了。

第七年,爷爷突发脑溢血,在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清醒后的第一句话,是他的阿慈,不见了。

倘若是在国内,沈家调动各方关系,找出个人来是分分钟的事儿,可阿慈是在国外就跟宋家失去联系的,再传到沈老这里怕是已经过了好久。沈老不得已,给沈慈的生母陈怡去了电话,可那人语气淡淡地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沈老听陈怡这语气便已明了,她定是不想告诉他们阿慈的去处了,或死或生,陈怡只要说不知道,那他们就是把地球掘起来翻一遍,都不见得能找得到人。

陈家就是有这个能耐,他们能跟陈家扯上关系,是幸,也是不幸。

阿慈,便是最大的不幸。

爷爷说阿慈过得很好,他信;说阿慈已经不在了,他也信。

沈落想过一千种一万种阿慈的现状,无非是过得好与不好,有多么好和有多么不好,却决然没有把“不在了”这一条状态放在这千种万种中。

五年前他哭闹着要去找阿慈时,爷爷告诉他阿慈很好,等他大一点就带他去找她;四年前他偷偷地攒钱买机票,被母亲捉回去痛打一顿,母亲告诉他阿慈在美国接受封闭性治疗,现在还不能见任何人,再等等阿慈就会回国;三年前他千方百计飞去了美国,钱包被偷,又没钱回家,蓬头垢面地在美国街头游荡了四天,白昊天带着父母找到他,母亲甩手就是一巴掌,继而抱着他哭得不成样子。

直到爷爷康复出院,异常严肃地对他说,不要找她了,阿慈不在了。

他摇摇头,复又点点头,果真再也没有提起过“阿慈”这个名字。

天堂和他的阿慈,到底哪个更远呢?

沈落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个标准答案。

只是,通过秘密地联系的几家私人侦探社,得到的结果却如标准答案般相同。

2005年12月,沈慈同宋家一行到达美国纽约,沈慈被一名陈姓女子接走。

2006年3月—9月,沈慈从家里失踪两次,陈姓女子报警,均是当天下午在肯尼迪国际机场大厅寻回。

2008年7月—12月,沈慈因为经历两次意外事故住院,具体原因不明。

2009年2月沈慈被移送到纽约当地一家心理诊所做封闭性治疗,具体病情不详。

2011年3月至今不知所终。

沈落便是存了一丝侥幸等她,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沈落现在觉得这话真的正确,他现在,都快记不起阿慈的样子了。

宋、白、沈三家皆是业界龙头,旗下涉及产业也多有重合,表面和平共处,实则波涛汹涌,多年来一直明争暗斗不断。

可这种状况到了年轻一辈这里,出现了偏颇。

先是媒体曝出宋沈两家有望联姻,宋家少爷宋楚河和沈家长女沈芙一见倾心,再是沈家公子沈落和白家少爷白昊天称兄道弟,关系比亲爹还铁。

三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几度成为国民话题,主人公不见得有多在意,寻常老百姓却当成了饭后茶余的热点笑料,讨论声不绝于耳。

一大早,沈落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听见有人在门外狂按门铃,其他人都早早地赶去会所等候客人,张嫂也请假回老家了,家里只剩下沈落一个。

沈落顶着鸡窝头跑去开门,打开门劈头盖脸地就冲门外骂:“昊子我跟你说过没有,一个小时之后再来!小爷我还没有洗漱,形象都被你……”

……毁了。

白昊天爱凑热闹,听说沈芙和宋楚河回来,死乞白赖地非要跟着,沈落无奈,想着多他一个也不多,就答应了。

可是门外站着的不是白昊天。

沈落喉咙有些发紧,眯了眯眼睛,又摸了摸头发,良久,砰地关上门,将那人隔绝在门外,自己在门内深呼吸了良久,又胡乱地顺了顺毛,才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他脸上堆着假笑,说话的时候一水儿的阴阳怪气:“哟,在美利坚合众国镀金回来啦。”

门外的人微微一愣,清澈的眸子有些慌乱,但忽地,又立刻波澜不惊起来,看着眼前八年未见的男孩,温温和和地笑。

“啊,我来找沈老,请问你是……”

沈落一愣,继而恼了,八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他不曾历经风雨,也没遇过大风大浪,没有整容也没有毁容,与八年前别无二致,她的记性,就那么差吗?装失忆吗?没门儿!

“沈老不在,你是谁?”沈落没好气地说。

沈慈又是愣住,然后眼圈一红说:“我……我叫沈慈。”

“哦哦,有印象,”沈落冷笑,“要不要进来坐坐?”

沈慈的眼泪忽地就掉下来,又假装没事地快速抹了抹眼睛,冲他摇头。

“不用,我就是路过,”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四颗玻璃珠,红黄蓝绿,晶莹剔透得不得了,送到他眼前,“这个还给你,我还有事,要先走。”

沈落不接,眉头却越皱越深,继而从沈慈手中夺过弹珠,一把扔在地上,火了。

“沈慈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居然给我装失忆!装就装你干吗回来啊!”

沈慈也委屈:“是你先那么跟我讲话的!我本来就是先来找你的!你说要去找我的为什么没去!”

“我瞒着家人偷偷地去了美利坚多少次,差点搁那定居了!你倒是给我个地址啊!我去哪儿找你!”

沈慈大哭:“你那么凶干吗!”

沈落又怒,低头给沈慈抹眼泪。

“谁欺负我妹妹了!”

“死孩子!讨厌!”沈慈推了沈落一把,破涕为笑。

沈落也笑了,又笑眯眯地凑到沈慈面前,把她圈到自己怀里。

“阿慈阿慈,我好想你啊。”

“别没大没小,”沈慈轻嗤,“快叫姐姐。”

…………

“沈落!沈落!你丫快给我开门啊!”

沈落惊醒,腾地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摸了摸眼角竟然还有星星点点的泪。

又是梦。

梦里他连阿慈的样子都没有记住。

门铃声震天响。

“沈落你再不开门老子走了!”

看了看表,十点多了,刚准备起床,手机铃声就响了,沈落拿起电话一看,十个未接,白昊天这会儿还在挣扎,可见对自己确实是真爱。

“就来……”

“沈落你丫贱人,老子白帮你找着沈慈了,你居然……”

沈落觉得自己的心跳忽然就停住了,在原地站了五秒之后忽地扔掉手机,迅速地跑到客厅门口打开门,然后一把揪住白昊天的领子。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白昊天脸色铁青:“爪子拿开!我新买的衣服还等着参加宴会呢!”

沈落咬牙:“快说!”

“嘁,德行,”白昊天冲劲过去,现在不免有些心虚,“早上刚得到消息,说是跟你姐姐一班飞机,我想大概是也要参加你家的饭局……”

沈落松开白昊天的衣领子,趿拉着拖鞋就往外跑,白昊天在他身后暴吼:“你丫倒是换身衣服啊!”

沈落不理,仍是撒丫子往前跑,耳旁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仿佛连那声音里,都满是阿慈。

阿慈,阿慈。

忽而,就停下来了,转过头,红了眼眶,看着白昊天百米冲刺般朝他跑过来,掐着腰喘气。

他笑,眼眶却酸胀得厉害,说:“你看我这矫情劲儿,昊子,你说阿慈见了我,要是不认识我了,怎么办?”

他语调缓慢得厉害,白昊天一愣,复而一拳挥在他胸口。

沈落吃痛,回过神来,一脚踹在白昊天屁股上,直踹得那人险些趴在地上来个狗吃屎。

“丫的白昊天你偷袭我,看我不揍死你!”

白昊天骂骂咧咧地站稳,看着沈落重新恢复张牙舞爪的样子,假装厌恶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揍死我啊!能耐死了你!”

沈落这会儿清醒了,懒得跟白昊天废话,又噔噔噔地跑回去,换了身衣服,换下拖鞋,把头发弄齐整了,才跑出来,冲白昊天露出一排大白牙。

“爷们这身怎么样?”

白昊天暧昧地朝沈落飞了个吻:“走起。”

到达天然居的时间是十一点半。

沈家为了给沈芙接风,包了天然居一楼整层大厅,沈世昌和杨云正装出席,站在大厅门口,一个一个接待,极为隆重。

跟着沈落从车上下来,白昊天扯了扯衣领,腰板挺得不要太直,脸上的笑容笑得不要太邪气。

“叔叔阿姨好,”白昊天一秒变乖宝宝,“我来沾个喜气儿。”

杨云正乐得合不拢嘴呢,这会儿瞧着白昊天也挺乖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天饿了吧,先进去吃点东西,沈芙他们还没到,我们在这儿等着……”

还没到……

沈落一记白眼杀过去,丫的这么早过来干吗!

不是早上十点的飞机吗?这会儿爬也该爬过来了吧!

终归是不敢抱怨的,沈落找了个角落坐在沙发里,眼瞅着白昊天又去勾搭美女去了,白了他一眼,骂了一句色坯子,又闭上眼睛。

眼前一帧一帧地放过他和阿慈的小时候,倒带一样。

他说,阿慈阿慈,我教你玩弹珠好不好?

他说,阿慈阿慈,别人给你夹菜的时候,你要说谢谢啊。

他说,阿慈阿慈,你这样是不对的。

他说,阿慈阿慈,我们回家。

沈落这才发现,他本以为自己儿时已经和他的阿慈过分熟悉了,可是现在回忆起来,他不过只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些少得可怜的话,而阿慈的回应,也不过是寥寥数字。那么,他和阿慈的珍贵记忆,是什么呢?

又或许,全部都是他一厢情愿,成年之后的阿慈,早就忘记了他的存在?

沈落觉得心酸,下一秒又摇头否定,他的阿慈,不是那样的。

耳边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沈落霍地睁开眼睛,注视着从门口缓缓进来的那群人。那群人的中心簇拥着两个人,分明就是沈芙和宋楚河。

沈落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些人一个个走过,认识的,不认识的,美的丑的,他一个个看了个遍,那些人的脸上,都没有阿慈的影子。

阿慈呢?

阿慈呢??

白昊天打远处小跑着过来,看到沈落瞪大了眼睛一脸迷茫地找人,有些心虚。

“瞅着好像没有,我去打个电话问问……”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生怕沈落脾气上来再连踹带打地揍他。

沈老坐在最中间的位置,看到沈芙和宋楚河被众人簇拥着进来,心情有些复杂。八年前他亲手将阿慈交给宋楚河,看着宋家带走阿慈,可八年后,宋楚河再带回来的,已然不是他送出的阿慈。

“爷爷,我们回来了。”

沈芙笑意盈盈,挽着宋楚河的胳膊站在沈老面前打招呼。

沈老点头:“坐吧。”

宋楚河也不拘束,直接坐下和大家拉起了家常,和沈芙一起一唱一和的,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沈落就坐在角落里,瞪着眼看他的姐姐和宋楚河。两年没见,姐姐一日比一日漂亮,一日比一日优雅,这漂亮和优雅里又夹杂着些刻意的骄傲。只是这骄傲的根源,虽然不想承认,可沈落知道,只是因为他们现在姓“沈”。

而宋楚河呢,沈落瞧着碍眼得很。几年来宋楚河断断续续地跟着姐姐来过沈家几次,每次来都不一样。阿慈刚失踪那会儿他哭得眼泪鼻涕掉一地,就差跪在沈老面前以死谢罪,后来日子渐久,大概也觉得阿慈失踪跟自己没多大关系,又屁颠屁颠地来了沈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姐姐,一起出国留学,如胶似漆得不得了,见着他分外热情地喊他小舅子。

去他的小舅子,这是恶心谁呢?

母亲寻人过来,看着他冷眼坐在角落里,立刻火了。

“今儿家宴你倒是过去敬个酒啊!”

沈落闻言,抬眼看过去,沈老爷子往这厢瞅,姐姐也往这边看,那不知死活地宋楚河也笑眯眯地看着他,沈落火了。

他站起来,端起自己手边的红酒大步走过去,走到爷爷跟前双手敬酒:“爷爷我祝你洪福齐天,长命千岁。”

沈老笑:“就你会说话。”

转身,倒酒,看沈芙:“姐姐恭喜你学成归来。”仰头,喝酒。

沈芙也笑:“你也是啊,我弟弟考上了状元不要太厉害。”

倒酒,看向宋楚河。

宋楚河先举杯:“小舅子别客气啊,慢点喝,喝坏了身子可不好……”

沈落“哐当”撂下酒杯,抡起拳头朝宋楚河肚子揍了一拳。

“你丫别跟我套近乎,我瞧着你就犯堵,今天要不是瞧着我爷爷高兴,我姐姐待见你,我特么揍死你……”

“沈落!”沈老爷子霍地站起来一拍桌子,“胡闹什么?!”

宋楚河没说话,捂着肚子踉跄了一步,被沈芙扶起来。看着沈落被众人拦住,他嘴巴动了动,没出声,一副受委屈又隐忍的样子,看在沈落眼里,又跟嘲讽似的。

沈落暴脾气上来,哪管自己被谁拽着,抬脚就又朝前踹,没踹着就挣扎着还要往前踹。大厅里这会儿乱了套,沈家姑爷和小舅子不知道为什么大打出手,看好戏的看好戏,担忧的担忧。沈世昌从隔桌走过来,气呼呼地朝着沈落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闹什么闹!招你惹你了!”

杨云也气:“好好的饭局被你搅成什么样子了!你让不让人省心!”

沈老怒:“都别吵了!给我坐下!吃饭!”

后脑勺挨了一巴掌沈落也不觉着疼,他这么多年父母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比这更厉害更疼的都经受过了。沈落真心觉着无所谓,这些年他是真的把沈世昌当自个儿亲爹看了,打是疼骂是爱的理儿他看得透透的,可这会儿看着自个儿亲爹亲妈都跑过去安慰宋楚河,他是真的受不住了。

“爷爷!宋楚河这人就是个混蛋你们知道吗!他哪点值得我们沈家……”

“沈落你说够了没有!”沈芙看着宋楚河这会儿脸色发白,眼圈都红了,偏偏对方又是自己亲弟弟,她还不能真的怎么样,泪珠子一掉,埋在心里的话就噼里啪啦都倒出来了,“不就是因为一个沈慈嘛,这么多年了你还有完没完,人没了跟楚河一丁点儿关系没有!你现在这是做给谁看呢……”

“都给我闭嘴!”

沈老气得浑身发抖,使出力气把自己面前的茶盘一摔,转而跌坐在椅子上大喘气,众人这才围上去给老爷子顺气。沈落被众人隔绝出来,抬眼看到宋楚河隔着人群转过头,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沈落又是怒,挥着拳头又要冲过去,胳膊却被谁从背后扯住。

转过身看是白昊天,沈落火气就又上来了,拽着白昊天衣领子就不撒手了。

“白昊天你诓我呢!你说人在这儿,我巴巴地跑来,人呢!她人呢!”

白昊天愣是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祖宗从大厅里拖出来了,压低了声音吼他:“叫唤什么啊?我刚问过了,调查那人说找着人了。”

沈落觉得自己牙齿发抖,舌头都捋不直了,抓着白昊天的手腕直哆嗦。

“人呢!人在哪里!快带我去找!”

白昊天看着沈落一瞬发红的眼睛,有些心软。

“上车,真是个活祖宗。”

很小的时候,沈落跟着母亲姐姐进了沈家,总是下意识地把自己当作了侵略者,而侵略的对象便是沈慈。他觉得自己一家抢走了阿慈全部的东西,他甚至理所应当地觉得阿慈会记恨他,会时时处处同他作对,甚至打他骂他羞辱他。沈落觉得,如果阿慈果真对他这样的话,他也无话可说,或许也会心安理得地接受,毕竟自己心里会好过。

可是事情渐渐偏离了自己的心理预期,阿慈只同自己张牙舞爪过一次,还是以他把阿慈弄伤为终,余下的日子仿佛阿慈生来就是同自己相依为命的。

他的阿慈,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才有资格同阿慈相依为命,那人却到最后连消息也失了。

陈家同沈家,这么多年他多多少少也得知了一点点恩怨,亦明了当初爷爷云淡风轻地说要送阿慈出国,不过是陈家逼迫。虽然原因他不得而知,可沈落也到底知晓,就算自己当时哭天抢地地阻拦,也是没用的。爷爷不过是因了当时那个契机随口说出阿慈不得不去的理由,就算是阿慈没有去上学,他也没有同小胖打架,阿慈也终究是要走的。

只是,他恨的是:当初明明满口要护她周全的宋楚河,怎么就轻易抛下了她,同她失了联,又怎么能,轻易忘了她,火速拥上另一女子的肩?

即便,那另一女子,是自己的姐姐。

车子飞速行驶,白昊天一只手握方向盘,一只手整理额前的碎发。

“说是刚过安检出机场,就被警察扣下了。”

偏过脸本想问沈落自己的发型帅不帅,可瞧着那人咬着牙,似乎说一个字都要用尽毕生力气。

“……还要开多久!”

却是带着哭腔的,白昊天怔了怔,看一眼沈落又看一眼他旁边的手机,无语。

“你丫手机响了八百遍了,接一下能死啊!”

“我让你开快点儿!”沈落眼眶更红了,“白昊天我这次求你了,你给我开快点儿,不要停,谁挡路你给老子撞!老子保你!”

白昊天苦笑:“我还想多活几年,祖宗您倒是接下电话,吵得我手都哆嗦……”

他烦躁地拿起电话,全部都是母亲打来的,大概是质问他去了哪里。挂断,关机,闭眼。

沈落倚着座椅后背,侧着脸,朝着车窗看着,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阿慈,他的阿慈。

白昊天瞥一眼后视镜,愣住了。

这哥连哭都这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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