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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池乔期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简言左出来,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再次折进了厨房。

简言左已经挂断了电话,蓝牙耳机扔在在一堆核桃碎屑里,孤零零地泛着光。

似乎是听到了池乔期进来的脚步声,简言左转过身来,表情已经恢复如常。感觉到池乔期眼神所及,他的语气顿时转化出稍许的无奈,他指着一大堆碎得七零八落的核桃说:“壳壳,我……”

池乔期把略大块的核桃仁归拢在一起,压制住刚刚衍生的所有情绪,尽力把语气放到轻快:“下次一定不相信你。”

顿一下,见简言左仍是不说话,索性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不过,这样也好。”池乔期说着,捏了一块放进嘴里,“总算发现一件我做得比你好的事情。”

略略欢喜的语气,倒真的像是年幼时较真的不服气。

不过,这样倒是真的好,因为,他总算又找回一点之前的她。简言左似笑非笑间,眉心终于疏散开来。

简言左的坏情绪是消散了,但是,之前的几枚小核桃确实被他摧残得不轻,料理台上一片狼藉不说,附近的地面也被波及,零星的碎渣散了一地。

池乔期下意识地蹲下身去收拾。一蹲一起间,膝盖上昨天在机场撞到的瘀青,从及膝的家居裙下露出来些许,不怎么醒目,却仍是忽略不掉。

何况是眼神一向敏锐的简言左。

于是,某双眼睛的眸光暗了又暗,声音几乎沉到极点,问:“你膝盖怎么了?”

池乔期只顾着想怎么才能把如此细碎的残渣全部收拾干净,听见简言左问,一脸奇怪地抬头看他。发现他眼神所看之处,呆愣了一下,才知道他在问什么,语气并不在意地解释道:“昨天在机场磕了一下,过两天就好了。”

边说着,手里收拾的活却没停下。

“起来。”简言左直接拉着她胳膊把池乔期从地上拽起,脸上拢起薄冰,“我带你去医院。”

池乔期被拽着走了两步才算找回力气,用力地甩掉简言左紧攥着的手,脸上满是反抗,说:“软组织挫伤而已,没有必要去医院,更何况,我自己本身就是医生。”

分别了六年,她已经学会用事实来跟他讲道理。

简言左努力把情绪恢复到平和:“壳壳,你是医生,那你更应该明白,你跟正常人不一样……”

池乔期将简言左要说的话干净利落地打断:“简哥哥,我希望你知道,我只是没有痛感,不是没有感觉,更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我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活下去,世界上没人比我更清楚。”

她的话,句句严谨,字字肯定,像是已经字斟句酌了许久。

简言左将每个字眼都听在心里,最终轻叹:“壳壳,现在不是你逞强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我该逞强的时候呢?”池乔期眼睛直直地看向他,不惧怕,甚至还带些挑衅,“在六年前,我最不想要逞强,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或许两个人在一起相处,最让人难过的,不是不了解,而是洞悉彼此,然后再去伤害。

池乔期的话终于像一根针一样,深入而尖锐地扎进了简言左的身体。在她回来的第二个夜晚,她终于按捺不住,想要朝他要一个答案。

她想知道,为什么曾经许诺她,说会一直在,分秒也不离开的他,却在六年前,她万念俱灰只剩他这么一丝希望的那一秒,一丝回音也无。

她更想知道,既然六年前他已经选择放弃她,为什么这次还要费尽心思地安排她回来,却总是装作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她希望他发火,甚至失控,希望他指着她的鼻子告诉她,她想的一切都是错的,他有他的理由,有他的原因。而那个理由和原因,无论多么苍白,她都觉得可以试着去原谅。这样一来,无论这六年里,她对他集聚了多少怨恨,她都可以说服自己去尝试着忘记。

让池乔期没有想到的是,简言左并没有那样做。他只是在听到她挑衅意味明显的话之后,紧紧地抿着嘴,深深地喘息了几下,然后,缓慢而失力地背转过身去。

勉强能看得见的侧脸,在一度度咬牙间,紧紧绷成了一条刚硬的线。

伴随着微微发抖的呼吸声,她开始觉得自己整个后背冷得像是要碎掉。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许久,简言左不曾像她想象中那样向她解释分毫,只是沉默。池乔期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去询问。

四寂无声。

直到池乔期以为他要以这样的沉默终止这段对话,转身关灯准备就这么进房间时,终于听见简言左充斥着寂寥和无力的声音。

“对不起。”

这一刻,简言左似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知道她想要他回答什么,也知道她在等待什么,可是他说不出口。

不是意外,也没有误会。的的确确是他的失误,完完全全,怪不得别人。

六年前,简言左第一次上谈判桌。

他记得,那天香港的气温很高,他穿了件蓝白格子的衬衫。只因为前一天某个迷信的人千叮咛万嘱咐说第二天他的幸运色是蓝色,害得压根没带蓝色系衣服的他,在需要卯足全力准备第二天谈判的情况下,专程去买了一件。

他亦清楚地记得,在步入会场前,她挂断电话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暖哥哥,我等你的好消息。”

那场谈判,他跟他的队友进退有度,步步为营,最终拿下了那份他们所有人都期盼已久的合约。

出了会议室,他的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她。她雀跃了许久,情绪激动得无以复加。

两相隔离,没有好的庆祝方法。

所以机票早已经订好,凌晨的航班,不是他一贯的性格,却再也等不及。一切安排妥当,剩下的只是等待相见,所以,在电话的最后,他说:“壳壳,保持联系,等我。”

说保持联系的人,是他。可是,在她需要联系到他时,失去联系的人,也是他。

只因为在下一秒,他的手机进来一个电话。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简亦为。

简亦为,简家不可撼动的权威。

那天,简言左第一次直面有关于简氏的所有,金色的J型标志,寂静而有序的大厅,平稳的专属电梯,尊重而仰慕的目光。

三十九楼的落地窗前,阳光明媚到炫目,一眼望去,冰冷而刚毅的线条,层层叠叠。

简亦为拍拍简言左的肩膀,发出得意而张狂的声音:“言左,看,我们的简氏王国。”

简氏一直是可可界不可撼动的神话,拥有着全球最为黄金地带的可可种植园,是世界上最大的可可饮品加工商和巧克力原料供应商。

简单的一句描述,已经注定了王者的地位。

业内有句话这样评价简氏:在所有专业人士的橱柜里,但凡有一条可可粉,上面的标签,必定是简氏。

不是可能,不是大概,是一定。

毫不夸张地说,简氏的可可庄园,支撑起了现实里最甜美的梦。

而简亦为,则是这一代的造梦人。他刚接下简氏的时候,简氏只是一个拥有着几十处可可庄园的中型原料供应商。他们有的只是最廉价的劳动力,做的是最初级的产品,只是最底层的供应商,总是要体会到付出跟回报永远不成正比的无奈和艰辛。

是简亦为改变了简氏。仅仅几十年的工夫,简氏从供应链的最底端,一步跃至最顶层。从原来的无人知晓,变成了众多专业人士口中的传奇。

然后自此,改天换地。

三十九楼一如既往地寂静无声。

这份寂静一直持续到简亦为把那份五分钟前还在简言左笔下的合同重新扔到简言左面前。

白纸黑字,简言左的名字清晰而富有张力,蕴含着年轻人努力许久后被肯定的骄傲,盈满青春外露的喧嚣。

简言左微眯起眼,声音中的控诉,经过压抑却仍是明显,他问:“你设计我?”

简亦为不理会简言左言语中暗藏的不满,语气缓慢而富有震慑力:“言左,你以为你不回来,就能彻底跟简氏断绝关系了?”

这就是简言左自一出生便已经注定的命运。纵然他再怎么挣脱,再怎么争取,都逃脱不了的命运。

触手可及的华丽舞台,镶金戴银,绚烂的灯光,众人惊羡的目光,潮水般的掌声,他不需努力,便可轻而易举地拥有。

像个金色鸟笼,起初只看得见金色的华贵,飞蛾扑火般冲上去,然后就此永远地被禁锢住。

简言左早就明白,那个金贵而炫目的标记,一旦烙上,便再也做不回自己。为简家生,为简家死,为简家付出一切,为简家放弃所有。

没有自由,没有自我,只是充当简家这台大机器里最核心的一个齿轮。等磨损到千疮百孔,然后再把这份禁锢,传给下一代。而后,再无休止。

他逃脱了近二十年,终于还是被抓了回来,自由的日子停在了那天。

简亦为知道短时间内强攻一定拿不下简言左,要对待简言左这种硬茬,就一定要花时间、花气力地慢慢熬。把时间熬掉,把精力熬干,把筹码熬净。等到这头年轻的小豹子什么都剩不下了,自然就会顺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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