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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一席话平缓有力而又不卑不亢,同时得体而合适的微笑也一直保持着。

说完这番话,池乔期没有想过再留下。她本可以选择忍气吞声,等着简亦为或者简言左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帮她解释或者辩解,但她没有。

等待,本就不是她愿意去做的事情。虽然她拥有的东西不多,但这或许也是她唯一可以保留的一点坚持。就算这是她在简家所说的最后一席话,她也希望自己能以一个并不卑微的姿态离开。

让池乔期没想到的是,简向深在意喻不明的一笑后,竟然没有继续坚持刚才的寸步不让。反而一转之前咄咄逼人的态度,冲着简言左赞扬般的鼓掌:“我就说言左找的人不会是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池乔期在内,都听出了此番阳褒阴贬的话外音。也许刚刚只是隐含,但现在的情况,称得上是明指。

原来,醉翁之意一直不在她。池乔期微微地皱了下眉,着实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原谅她的迟钝,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去想简向深问话背后的意思。

她简向深对她的敌意感到莫名其妙,一直以为是自己本身触犯了他,却一直没想到,那份敌意所指的方向虽然是她,但落点,是她的背后。并且更让她觉得更为不安的是,刚刚那番话过后,她已经亲手将简言左置于一个着实尴尬的位置上,只因为她盲目的直率。

这一刻,池乔期警告自己,不要以任何方式去看简言左。她已经把他推到了悬崖边上,不能再让他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虽然不是故意,但疏忽同样致命。

她原本早早就应该想到,像简家这样的大家庭,不该是单纯的。纵然是外人,一言一行,也仍会牵动着周围的一点一滴。更何况,她所处的,也的确是一个很微妙的位置。

让池乔期觉得安心的,是简言左平淡至极的反应:“小叔叔过奖了。”

然后,他像是刚刚那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动作轻缓地拉动椅子,主动让出座位来:“小叔叔要陪爷爷下一局吗?”

简向深轻哼一声,语气颇为不善:“我就算了吧,这种阿谀奉承的事情,还是你比较做得来。”

一席话,讽刺之意大于挖苦之情。而简言左似乎没听懂一般,又重新落座,单手执子,开始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棋局上,继续稳稳地落着子。

整个房间里,似乎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响,轻而脆,丝毫没有受到屋内人尴尬的气氛的一点儿影响。

池乔期很快完成手头所有操作,在收拾起东西的下一秒,听到一直沉浸在棋盘上的简言左微微地抬起头来对她说:“出去等我。”

池乔期点头,归拢东西走了出去,临离开时伴着她走出房门的依然是简向深隐暗的目光。

该怎么形容那种压抑着的神情呢,就好像是一只一直躲藏在深处的野狼,身子隐藏在草丛中,看不出一点破绽,而目光却是那样地渴望和嚣张,有些不顾一切。

世界上的所有动物中,池乔期觉得最可怕的就是狼。它是一种懂得等待,懂得隐蔽,懂得积攒,亦懂得反扑的动物。看似漫不经心的背后,却似乎无时无刻都为了最后的胜利而准备着。

尤其一点,狼,最喜欢躲在猎物的背后。而阴暗处,更适合滋生阴谋。

外间,冯妈照例给池乔期准备了花茶,素白的杯子里,小朵的金盏花安然地开着,明明晃晃地荡漾在杯底。这花有阳光般的颜色,似乎间接晕染了周围的空气,在它带来的祥和的景色里,池乔期忽然觉得有点儿眩晕。

扶着椅子的把手坐下来,勉强地坐直身体。再缓一下神,周围的景色已经开始蒙眬了。

冯妈看在眼里,眼睛里满满的关心:“池小姐不舒服?”

池乔期只觉得冯妈的脸大体轮廓还能看得清,可鼻子眼睛等细节却已经开始模糊到近乎扭曲。

眨眼间,晕眩更加明显。

池乔期勉强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一切动作正常起来:“没什么,就是在里面坐得久了,有些累。”

“做医生的确辛苦些。”冯妈没再深究,声音里稍稍多了几分疼惜,“池小姐在这儿坐一会儿吧,我去给先生他们上些茶点。”

趁着冯妈离开的工夫,池乔期从随身带的药瓶里倒出两粒药来,伴着花茶咽下,药跟花茶两个微苦味道呼应起来,总算带回些让她安心的感觉。

池乔期用手抵住脸颊,轻轻地闭回眼睛,心头抑制不住感到地无力。

最近休息得不太好,睡眠浅而且经常失眠。反反复复,总也找不到原因。昨晚的情况更糟糕,连续六片安定吞下去,却依然不见睡意来袭。她再三抑制,才没有让自己冲动地把剩下的小半瓶吞服下去。

细想起来,最近睡得最安稳的一次,还是在纽约的那晚。颜茶睡在旁边的床上,呼吸平缓,一路也把她带进梦里,那样地安稳。

脚步声渐近,池乔期不留痕迹地睁开眼睛,轻缓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花茶,渐渐开始感觉映进眼里的一切已经好了很多。

仍是冯妈,走上前来给池乔期添满茶,让她手里的被子接着温温热热:“池小姐还得再等等,先生跟小少爷的棋重新开了一局。”

池乔期不作评价,却有些讶异。简言左跟简老爷子的棋向来都只下一局,不论是她亲眼见到的,还是在冯妈的描述里。他们下棋重视不急不缓,却有着各自的风格。可是,就算是再在兴头上,也从不开第二局,一般都是一局完毕,收拾好棋局,就散了。

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而让池乔期惊讶的是,这继续下的棋,不止一局。

茶已经喝了记不清多少杯了,冯妈端上来的茶点也几乎吃完了。时间也过去了不知几个小时,却仍不见里面的棋局散。冯妈进进出出很多趟,不停地添茶送茶点,出来的时候,表情一次比一次暗。末了,也实在没有话再去跟池乔期解释,只得继续频繁地给池乔期添着茶。

最终打破这份不间断地较劲的,是简向深的离开。他独自从里间出来,脸上不见阴霾,反而微笑着向池乔期跟冯妈道着再见,在他脸上丝毫看不出之前这段观棋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池乔期礼貌地回应了他,点头,道别,一切正常之极。亦看不出之前两个人曾经激烈针锋相对。

简向深穿来的外套归置在单独的衣帽间,冯妈向简向深略作说明后忙忙去取,一去一来,意外地留给了池乔期和简向深些许独处的时间。

这段很短的时间里,简向深只是轻轻地凑到池乔期的耳边,似乎没有用气息,却幽幽地留下一句意有所指的话:“小女孩,相信我,离简言左远些。”

咒语般,缓慢而低沉。

这一刻,池乔期没有挪动分毫,亦没有言语半句,就这样直直地看着简向深从近到远的脸,渐渐微笑。

她感觉得到自己向上翘起的嘴角,也听到自己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谢谢。”

池乔期话音刚刚落下,冯妈已经把衣服拿来了,还特意走近些,递到简向深面前:“少爷慢走。”

简向深接过,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认真地穿好外套,然后便踏出了主屋的门槛。

池乔期一直看着简向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好久,那种被压迫的感觉才终于渐渐地轻了些。

“向深少爷的脾气不算太好,说的话池小姐不要往心里去。”冯妈微微笑着站在池乔期旁边,很是关切,“他是先生的小儿子,一直都在大家的关心里长大,所以脾气差些也是正常。”

“我没事。”池乔期能明显地感受到冯妈的关心,不算明显,但是很真诚,“谢谢您。”

冯妈笑着摇摇头,算是回答池乔期明确的感谢。

片刻停顿,冯妈转了话题:“自从居闻少爷去世后,先生变了很多,每次向深少爷来,也总是说不了太长时间的话,慢慢地,向深少爷也很少来了。”

池乔期不知道冯妈所要表达的意思,只好略略点头,并不出言附和。

“自从小少爷回到老爷跟前,老爷的心情才算稍稍好起来。”冯妈的语气有些沉缓,不经意地伤感起来,“也或许是因为插不进这种相依的默契,向深少爷对小少爷的态度一直不算太好。”

冯妈的话没有说透,但池乔期读得懂她剩下的意思。刚刚的那些,并不是偶然。

“小少爷很孤独。”冯妈忽然看向池乔期,认真而专注,“这么多年,他一直是一个人在路上。”

这句话说完,冯妈没有再继续,而是就这样眼神复杂地看着池乔期,带些怜爱、期盼、担忧,或许还有什么池乔期解读不出的别的。

那一瞬,池乔期有些不受控制地下意识说:“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下一刻,冯妈洞悉一切的笑再次浮现,言语细润到丝丝入心:“我看得出,你是最合适陪在小少爷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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