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说不的权力的吗？”他轻笑着问，眼底却冷凝一片，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陆浮橙，几次三番地拒绝我，究竟是谁给你的胆？”

浮橙有些怔然，旋即漠然阖上眼，既不回答，也不辩解。

“看着我！”他不允许她逃离，掰着她的下颌，逼着她瞪着水眸看向自己。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她很少这样生气，或者说，像这样近乎嗔怪地看着他，偏偏在这样的境况下，她的任何一个眼神都是带着妩媚的，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肌肤，倔强的嘴角，眉眼似嗔非嗔，似怨非怨，让他蓄积起的怒火突然无处可发。

他的眼深得再也辨不出任何情绪，永远是这样，明明掌控全局的是他，运筹帷幄的是他，可每次的交锋之下，狼狈弃械投降的也是他。

这一夜，房内低压窒闷，外面却是风雪大作，直到第二天浮橙才知道昨晚的暴雪有多严重，因为山下的公交站都被厚厚的雪层淹没了，清晨的日光照耀下，明晃晃的，有些刺目。

她拎着包，懊恼地站在一处稍高的地段上，扭伤的脚已经消肿了不少，换鞋的时候隐约能嗅到淡淡的药味，大概是某个良心大发的男人出门前帮她上过药了。

等了二十分钟也没能看到公交车来，刚猜想今天大概是没有车了，一道吊儿郎当的有些耳熟的嗓音响起：“咦，陆美人？”

火红色的兰博基尼倏地停在身前，浮橙皱着眉看过去，才发现车里坐着的是江易。

“嘿嘿，我就说老大怎么突然那么好说话地让我随便挑辆车玩，原来是为了让我开过来接你啊？”他笑嘻嘻地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美丽的小姐，请问我有这个荣幸可以载你一程吗？”

浮橙其实和他不熟。两年里，除了偶尔见过几面，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老实说，她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这个人总是一副和她很熟稔的样子？

尤其是每次见到她，都是“陆美人”、“陆美人”地叫着。

“江先生……”浮橙刚想拒绝，又想起上班快要迟到了，便不再犹豫，道了声谢谢，开门坐进车里。

车子一路非常稳当地开着，难为热爱赛车的江易居然会这么慢悠悠地将一辆跑车开成了蜗牛。

“等一下！”浮橙突然让他停下，也不等车子停好，脸色苍白地抓过包冲进人群里，很快跑进一家便利店里。

江易挑挑眉，倒也没多大反应，耐心地坐在车里等着，大概过了十分钟，车门再次被打开。

“抱歉，我……”浮橙哽了一下，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猛地想起还没吃避孕药吧，“咳咳，开车吧。”

一路上，浮橙都若所有思地想着什么，江易饶有兴趣地偶尔瞥她一眼，嘴角噙着耐人寻味的笑，终于缓缓说道：“老大昨晚喝酒了。”

浮橙恍然：“怪不得……”

封御景这人有个禁忌，绝对不能碰任何含酒精的东西。倒不是说酒品不好，他喝醉了通常会特别安静，但也就是因为太安静，很多时候，浮橙宁愿和正常的他针锋相对，也不愿面对一个喝了酒的他。虽然，昨晚的他，有别于从前的疯狂。

两人一时没再说话，车子很快到了写字楼下。

“如果有可能，真希望能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下车的时候，江易一手搭在车门上，嘴角高高扬起，“其实我们几个很早之前见过面的，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你们几个？”浮橙诧异地回望着他，“什么意思？”

“哈哈，没什么。”江易笑了笑，不再继续解释，发动车子很快消失在浮橙的视线里。

“小橙，你来得正好！”刚上三楼，就见总监迎了出来，笑容满面地说，“等会儿会有几个领导特意过来商量一下比赛的事情，到时候你跟我进去和他们打个招呼，他们之中不乏高手，你可以趁机和他们多学学！”

见浮橙表情沉静，总监也没在意，拍拍她的肩膀：“小橙啊，这次比赛不仅关乎公司的名誉，更重要的是，这也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不是吗？不求你表现多好，但是该认真准备还是要准备的，而且我们也相信，你的天赋不该被掩埋在这里。插画虽然也是绘画，可终归还是太拘束了，你需要更好的创作机遇。”

浮橙无声点点头。总监说得没错，她确实很想参加，尤其是这次的选拔是为了全球大赛而设的。她永远记得当初在电视上看见乔以航自信地站在领奖台上时的风采—他是她一直以来追随的脚步。

尽管已经物是人非，可梦想和曾经的希冀都还在，不是吗？

总监察言观色，笑着问：“对了，你的主题选好了吗？不出意外后天就要交画稿了。”

“嗯，我有一点想法。”

总监满意地再鼓励几句，这才转身回自己办公室。

部门的几个同事早就八卦兮兮地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谈论些什么，见浮橙进来，干脆一把将她也拉进了讨论圈。

“小橙你怎么现在才来？”小林还有几个平时最爱多话的小妹兴奋地围着她绕，“刚才乔以航大师来了！”

浮橙怔住，很快轻笑了一下：“早上睡过头了。”

“啧啧，看你的样子可不像是睡过头这么简单哦？”小王煞有其事地凑过来嗅了嗅，“有男人的味道……”

“扑哧—你属狗的哦！”几人都笑了起来。浮橙脸颊微红，也不恼，任由她们笑成一团。这里的工作环境一直都很和谐，尽管她的性子清冷，但更多时候也能被带出几分活泛来。

“行了行了，乔大师也见过了，八卦也八过了，小陆也被你们闹红脸了，现在该工作了吧？”资料科的杨姐突然出现，拿着材料敲了敲门板，几个年轻的这才灰溜溜地缩回座位上去。

“小陆啊，这是你们总监特意让我调上来的材料，你拿去看看，还有哪些需要的，给我电话。”杨姐递过来一叠文件，透过半透明的文件夹，隐约能看出是公司前辈的一些获奖绘画作品汇总。

浮橙道了谢，接过来认真翻看了起来，杨姐也不急着走，站在一边说道：“本来我们科里没那么多资料的，毕竟咱这是宣传公司，不像那个星云国际，专门包装画手，专业性强得多，不过早上乔以航大师亲自送了不少他自己的作品过来，我一起给整理出来了。”

翻阅的手指顿了顿，指尖轻轻擦过一幅画风熟悉的作品，浮橙嗯了一声。

“咳咳，倒也不是杨姐我和那些丫头片子一样八卦，但是看得出来乔大师可是真的很看重你呢！小陆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和他认识？不然他怎么特意给你送资料来了？”

谁都知道乔以航虽然少年成名，但是处世却寡淡得很。先前在外游历，多是给那些普通民众作画，兴致一来也会在街头和流浪艺人们合作，媒体总喜欢这样特立独行又富有才华的人，不断地捕风捉影，也让他的名气节节攀升。自然少不得某些国家的首脑想请他给自己画个画，却是纷纷遭了拒绝，乔以航作为大师不卑不亢的气节也展露无遗。

“他是我学长。”浮橙说这话时，头也不抬，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杨姐掩了惊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是预料中的答案，隐隐有些失望：“噢，是这样。”

这么一来，学长帮助即将参赛的学妹，也无可厚非啊。她看了眼始终纹丝不动、波澜不惊的浮橙，摇着头离开，心想：自己怕是免不了请科里那些八卦女人吃午饭了，谁让她猜错了呢。

浮橙又翻看了几页，有些心烦意乱地将东西通通推到一边。

昨晚他没有强制留下她，只是在不发一语地将她塞进出租车里后，俯身在她耳边语气淡然地说了一句：“你之前逃得太久了，接下来，由我来抓住你。”

她倏然闭上眼。她其实也骗过他，就在当初他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回国的时候，她只是云淡风轻地给他发了条短信。

——我出国了。

他以为她是因为他无法及时回来而埋怨他，才会一走两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不想他被毁去。

不想自己曾经仰望的人，在羽翼未丰的时候，被封御景残忍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