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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距离魏国国都还有一天的路程时,司城长空与洛城花照旧散步,踩着银杏叶子听着远处似有若无的钟声,司城长空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洛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洛城花轻笑道:“去魏国送礼。”

司城长空有些着急:“那送完礼呢?”

洛城花故意逗他:“可能会留下用个膳吧。”

司城长空紧接着问:“用了膳呢?”

洛城花不紧不慢道:“恐怕还要饮个茶……”

司城长空不等洛城花说完感叹词就打断道:“在下意思是洛姑娘可要在魏国常住?”

洛城花认真地思索了一番道:“看情况吧。”

司城长空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坚毅,视死如归道:“洛姑娘是否许配了人家?”

洛城花嫣然一笑低头不语。

司城长空从洛城花的左侧踱到了右侧,又从右侧踱到了左侧,见洛城花还不说话,急道:“若洛姑娘要回去我便去华夏提亲,若洛姑娘常住魏国……”司城长空的表白急躁了些,却都是真心,他顿了顿,想了片刻,诚恳地看着洛城花继续道,“在下会待你好的。”

洛城花被这“待你好”三个字震了一下。她从未听过如此简陋的表白,一开始她想笑,嘴角却怎么也翘不起来。

这再普通不过的三个字,让她心头为之一颤。

她作为公主被人爱了十六年。如今已不是公主的她,只有司城长空会对她说:“我会待你好。”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恍惚。

作为一个细作,司城长空对自己了解的地方洛城花都知道,司城长空对自己不了解的洛城花说不定也知道,司城长空对洛城花来说是一本烂熟于心的书,但是司城长空眼里的洛城花,仅仅是人世间的小女子。若她真是人世间的小女子……洛城花幽幽一叹:“将军征战何时是个尽头?”

得了她这一句回应,司城长空喜得差点跳起来:“在下职责便是保家卫国,若姑娘担心婚后聚少离多,倒是有个法子……”

“……将军莫要再说了。”洛城花轻轻摇头,笑道,“小女子十分喜欢这银杏林子,想来以后若是能在此林中造个屋子,男耕女织,举案齐眉,远离世事纷争,便是神仙眷侣了。”

月色如霜,夜色如墨,刚刚喜得抓耳挠腮的司城长空突然沉默了,讷讷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见他这副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的踌躇样子,洛城花觉得自己也一下子冷进了心底。

她所爱的男子,一定是杀伐决断的天下英雄,也一定有可以为她抛弃一切的深爱真心,怎能如此纠结犹豫?这人貌似英武,却如此拖泥带水,怎么配和自己去那人世间?

于是她含着自嘲的口吻道:“这仅仅是小女子私心痴念而已。小女子父母早逝,也知世事艰难,不敢轻易托付自己终身,免得辜负心中的人世间。”说罢,披着月光踏出了林子。

他们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次交谈便这样结束。

次日清晨,迎接司城长空的仪仗队提前到了客栈,规模空前的盛大。他坐在战马之上,身披战甲,背后是魏国的蓝天,洛城花在人群中看着司城长空,笑了笑,流露出算计好的不舍和爱恋。当时的她很满意自己的表演,殊不知最好的表演是将面具和脸融为一体。潜移默化的意思就是一开始你并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却中毒已深,一切都来不及了。

在魏都的日子无趣而紧张。为了让洛城花有一个完美的出场,使团上下费尽心力。以至于当朱墨的生辰正日到时,她反而松了口气。

作为压轴的礼物,洛城花自然是要最后出场。于是之前种种贺寿献礼的大场面,她均未能得见。然而她也并不稀罕,无非那一套的堂皇虚礼,在她生命的前十六年里,实在已经看腻了。

她安静地躺在竹筏上,在平如镜的湖面上,等待跌宕起伏的未来。等得无聊了,她就拿了落下来的银杏叶子逗水里的小鱼玩。这湖就在预备款待各国宾客的天信殿旁,一会儿郭使臣击掌三声为号,就到她上场的时候了。

洛城花曾经问过朱墨,他对自己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据说朱墨当时的表情特别复杂,连洛城花也辨不分明。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了四个字:“出人意料。”

据说当时天高云淡,风清日朗,她一袭欲燃的红衣,独立湖上,几疑要乘风而去,又似才落人世间。

据说当时她只吹了一支箫,唱了一阙词,现了半面侧影,便已令各国重臣销魂荡魄,天下从此又多一传说。

据说当时不但魏国国主被勾得不顾体统起身相迎,连从不为美色所动、在魏国闺中有“万载铁木”之美誉的司城长空大将军,也被她惊艳得变了脸恍了神。

这些都是后来洛城花听到的传言。这些传言用途很多,有的用于证明她受君王宠爱实在理所当然,更多的则用于证明她受君王宠爱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有如褒姒妲己,必会于国于家不利,实该尽早除掉方是上策。不幸他们的推理过程虽不成立,结论却是对的。

到了岸边,洛城花款款走近朱墨,缓缓福了福:“洛城花祝国主福与天齐,寿比南山!”

她没有骗司城长空,送完这礼,她自然会用个膳;她没有骗司城长空,用完膳定要再饮个茶;她没有骗司城长空,她的确是来魏国送礼,只不过礼物是她自己。

朱墨,作为一个男人,喜欢美女;作为一国之君,他并不缺少美女。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大气、美丽、骄傲。她大大方方地与他直视,目光中没有任何闪躲、敬畏、羞怯。她理所当然地将他与她视为同样的人,明明狂妄逾越,却丝毫不让朱墨觉得被冒犯。

“平身。”朱墨说道。

洛城花却没有起来,她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只缓缓抬起一只手,浓烈的红衣下只露出一点点尖尖的无瑕的白,却让人有一种被挠在心尖的奇妙感。

周围一片寂静,空气仿佛突然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仿佛过了很久,似乎又只是一瞬,朱墨爽朗地大笑了起来,一把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拉到了怀里道:“好,华夏的好礼!”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除了洛城花。因她知道朱墨一定会接过自己的手,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中。只是,抬头的时候她恰巧和司城长空对视了一眼,见司城长空反射般地后退了一步,她突然有些莫名的空落落。

从一个皇城到了另一个皇城里,人世间与她终究还是隔了一堵墙。

朱墨作为一个皇帝,作为这个故事里我认为的重要角色,洛城花并没有对他的样貌、举止、谈吐多加描述,所有的都是一带而过,朱墨好像就是一个叫皇帝的符号。洛城花对此的解释是“我不记得了”,是啊,她不记得的东西太多了,不记得魏国的皇城模样,不记得朱墨对她的情意缠绵,她记得的只有司城长空。

洛城花说起朱墨对自己的宠爱,没有露出任何炫耀的神色:“他喜欢我,因我将他当做一个男人;他宠爱我,或许是希望那些赏赐能让我对他有不一样的崇拜。”

洛城花淡淡地道出了这句信息量非常大的台词。

将朱墨当做一个男人来看,看似荒诞其实更荒诞,即使是他的皇后司城舒雅,那么深爱着他,也与寻常百姓家中妻子对丈夫的爱大相径庭。因朱墨有一个太过于霸道的根本属性:他是皇帝,是天之子,一言可生一言可死。

洛城花的切入点不但特别,最可贵在她不是装的。在皇帝面前把自己当人,比做了皇帝拿别人当人要难很多。

朱墨给她的赏赐,洛城花没有提及,不见得这些东西不珍贵不值钱,恰恰相反,朱墨想让洛城花崇拜自己必然是要无所不用其极的,朱墨的身上恰恰显示出了一个成功男士常有的心态,有钱的男人怕姑娘们只喜欢自己的钱,但是不在乎钱的姑娘又让他们觉得没有成就感。

洛城花在她的后宫之路上青云直上,顺风顺水。这后宫中,她并非新来,而是回归,所以她根本不需要适应,那是她原本生活的世界。她对朱墨力排众议特地赐予她的宫殿评价是:跟自己家一样。再美再奢华的宫殿也会有一样的等级森严、人情冷暖、尔虞我诈。从此“待你好”这三个字成了不可触及的梦中花水中月,偶尔会被拿出来怀念,每每到了动心时,洛城花总宽慰自己,自己留恋的不过是“待你好”三个字,而非司城长空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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