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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洛城花被晋为洛妃的时候,司城长空回京复命,他又打了胜仗,朱墨大摆筵席为他庆贺,筵席仍旧摆在了天信殿,只是殿外的那片银杏已经落光了叶子。

洛城花故意迟到了一会儿,故意选了一袭火红的狐裘斗篷,故意从正殿直入,与正在殿中谢恩的司城长空擦肩而过,直接坐到了朱墨的身侧。众人都对她的嚣张侧目,她那一刻却只觉得心酸:他还是一身戎装,那么挺拔英俊,身上带着人世间的烟火气,和沙场上未散的血气。

这血气中也许还有华夏人的血,洛城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怎么能够忘记了司城长空本来的身份,一个军人,守护魏国的将军,也是威胁着华夏的最锋利的那把刀。

筵席之中,司城长空与皇帝说起战时的情形,让不少后宫嫔妃听得心惊胆战,怯怯娇呼。洛城花眼前浮现出的却是来皇宫前与司城长空共度的那些时光。

那时候他们在金黄的银杏林间散步,他总是笨拙地试图引起话题,最后话题却总会回到那些战场上的故事。他小心地回避着血腥的场景,生怕吓到眼前人。洛城花在听他的故事,突然发现自己日日思念的真的是眼前这位将军—司城长空。情到浓时朱墨也曾许诺过“朕会待你好的”,魏国的男子们在真正表露爱意时,有种如出一辙的笨拙。但同样的话语,却无法激起她心中的一丝涟漪。

可此刻司城长空的眼神中只有刻意的礼貌疏远,当初那个抱拳又作揖、笨嘴又拙舌的司城长空不见了。事到如今,恐怕他早就猜到了自己的目的不纯,他恨过自己吗?还是觉得被戏弄了?觉得受辱,还是厌恶?

不过,那又如何?洛城花倒了一杯酒给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起身走到了司城长空面前道:“司城将军凯旋,洛城花敬您一杯,将军英勇。”说罢她仰头喝尽杯中酒,空樽对着司城长空,嫣然一笑,堂而皇之地走出宫殿,又留下了让百官进谏的把柄。

这是一出明晃晃的“离间计”,一招绝杀。

她恰到好处地让朱墨有了怀疑的理由。她了解眼前的这位帝王,也了解这个帝王作为一个男人的心思。朱墨给予洛城花的特权太多太多了,其中任何一项都会让后宫女子嫉妒疯狂,但是洛城花在他面前从始至终的云淡风轻,从一开始就足够引起他的好奇,朱墨对她的征服过程里,总是差了一些什么,他不止一次地说洛城花不够爱他,洛城花每每都回应他想多了,其实她自己明白得很,她不是给他的爱不够,而是压根不爱他。朱墨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想多了,在洛城花对司城长空举起酒樽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对司城长空,她以最直白和恶意的方式向他展示了司城舒雅的现状。她不但失去了丈夫的爱,连皇后独属的尊荣也无法保有。因为有皇帝撑腰,一个出身不明的舞姬也可以如此随意地践踏她的脸面。这是司城舒雅的怨愤,也是整个司城家族的怨愤。中途离席的洛城花来到了这宫里她最常待的地方,银杏林中养着许多珍奇小兽,长期被驯养的它们已经不再怕人,反而会主动讨好。

洛城花刚入魏宫不久时偶然路过这里,一只正在试飞的鸟一头栽到她怀里,咕咕地向她讨食,让她想起了父王当年喂鸽子的情形,便笑了笑。朱墨看在眼里,便命人精心照料,将这林子作为洛城花散心的专门去处。

洛城花透过枝丫看着摇摇欲坠的太阳,觉得它即使发光却也很冷,不像那些入宫前与司城长空散步的日子,即使是夜里也觉得温暖。

她正想着司城长空,司城长空就出现在了林中,洛城花一瞬间有些恍惚,好在她定力足够,失态之前瞅见了朱墨身边的刘总管跟在司城长空身后,立刻明白了一二。

不等她问话,刘总管先抢上来行了个礼:“皇后娘娘十分想念弟弟,皇上特让司城将军赶着去见。”这个“赶”字用得可真是妥帖。司城舒雅怀胎已有七月,如今大小宴会都不必参加,从这个林子穿过去的确是最快去舒雅宫殿的路。朱墨就是这样的人,即使明知他的用意,你也找不出一丝破绽。

司城长空恰恰相反,见到洛城花时,他浑身的不自在连听故事的我都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可他却不得不单膝跪下行礼道:“洛妃安。”

洛城花看着刘总管貌似恭谨实则窥探的眼神,笑了笑,既然大家都如此配合,她又怎好不卖力将戏演到最好?

洛城花微微俯身,很认真地看了看司城长空:“将军……”

她想说:“许久未见,将军清减了。”

她想说:“将军一力擎天,乃魏之砥柱,洛城花平生最敬佩将军这样的汉子。”

她想说:“将军可还记得当年的银杏林?”

……

她想说的话很多,准备好要说的也很多,可开口却那么艰难,因她深知这些话出口的后果。

最终那些计划好的话她一句也没说,她只是将目光移到了司城长空身后的一株凤尾花上:“司城将军,帮本宫将你身后的那朵花摘来。”

司城长空抬起头来眼神略显吃惊,随即撇过脸去道:“这林子里花太多,都是皇上的,洛妃喜欢的话,皇上定会都移到您的乐仪宫去。末将告辞。”不等洛城花说话,司城长空起身便继续往前。

见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他的眼神越来越冷足以冻僵她的心,洛城花突然问了一个不着边的问题:“司城将军,你说那外头的太阳冷不冷?”她目光越过司城长空身上的盔甲,看向林子尽头的那轮夕阳,想起初遇时他一身战甲也是如此,可惜自己不再是那人世间的姑娘,而是这深宫里的宠妃,眼前的人早已经将她从心中拔草除根了吧。

司城长空抬头看了看那轮残阳,红色霞光给他的盔甲笼罩了一层暖色,他疑惑地看了看洛城花,缓缓道:“不冷。”

洛城花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不等司城长空反应过来,她便转了个身,往自己的宫殿方向走去,夕阳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她从来都是主动终结的那一方。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成为被留下的那个。

在我看来,洛城花是一个不喜欢表现自己内心渴望的人,但恰恰是这样的人一旦有了渴望会更执著。在“永宁”死的时候,洛城花心底里对人世间的渴望就应该苏醒了;在踏入银杏林子的时候,洛城花对人世间的认识便具体了起来;在司城长空出现之后,洛城花对人世间就执著了起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接下这个任务时,她想得很透彻。纵然她一早就明白太后下决定派自己作为华夏细作,是多么的不忍心,但是作为一个公主她别无选择,这是她父亲留下的江山,她自出生便受万民供养。当初是她应得的,现在也是她应还的,与他人无关。

即使不答应,硬留在那个皇宫内,她又能活多久?不如放手一搏。至少,她有机会去看看向往的人世间。

至今她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见过了人世间,邂逅了心上人。如今她有了向往,等到战争结束,带她的心上人,去她的人世间。银杏林间,木屋一座,做最普通的恩爱夫妻。

次日,司城长空被派往魏国与华夏战场的前线。

华夏与魏国被压抑了两年的战事还是爆发了。华夏毫无意外地占了不少先机,这自然有洛城花的一份功劳。

洛城花偶尔会趁着皇后给自家弟弟送东西的时候,买通邮差捎些自制的跌打药膏。她明明晓得那些邮差并不会如他们所承诺的那样保守机密,她甚至能准确地猜出这些人背后真正站的那些人,却仍旧让他们去送。她想给他送药,出自细作身份的动机,也出自一个女人的真心。

她爱着他,以一个细作的身份。若真的只是有所图,不为真心,那多好。

我问洛城花:“你不怕他死在战场上吗?你的爱人与你的家人在战斗,也许一个正在杀死另一个,你为何能如此平静以对?”话出口我方觉伤人,却也吞不回去了。好在她再如何生气,也不能打我一顿。

洛城花却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用一种无法描摹的语气说:“他是我看中的男人,当然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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