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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天子门生不好当

东序府,天朝国子监,直属吏部的最高学府。皇丞国相、栋梁之材、将相之器尽出于此。每年为朝廷推贤举荐,输入大批官吏,由正一品左御前丞相至七品芝麻官皆有所列。

根据先皇规定,东序府生在学期间,不论长幼级次皆有向皇帝上奏规谏的权力,皇帝每月更有抽查在校院生作业的安排,所谓天子门生便是如此。若有幸与皇帝在奏折作业上一来二往,勾勾搭搭几次,便可扶摇一步上青云,伴君左右,前途似锦。

若是未被抽中也不用着急,一脚踩进东门槛,乌纱官袍没法挡。朝廷吏部每年都会公布各司空缺官位的清单,比起各路举子的恩科考试,东序府院生可优先选择,只要最后通过东序殿试,从中央正四品到各路小职,应有尽有,任君选择。难怪京城人皆知东序府,不问恩科试。

名气大自然门槛高,东序府特权多多,入门的条件也一年比一年高,一年比一年变态。尽管如此,报考的人数还是逐年递增。

前年笔试淘汰的人数不够,再添面试,长得不够俊俏的、不符合当今圣上审美的回家养颜去;去年面试不够,再添医试,考试前不禁欲养身,肾虚纵欲,擅自糟蹋栋梁身体的滚回去;而今年医试也不够了,只能再添附加试—东序府首席院生,丞相公子李宸景亲自坐镇面试考生。

丞相公子首次担任主考官,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喜好规矩,发问会是何种路数,所以一众考生抓了瞎,只能等着前面的人从主考屋里走出来上前探问。

“同窗同窗,快说说,那李大人问了什么问题?”

“对啊对啊!我笔试、面试、医试全部通过了,可不能在附加试上拉低了分数,万一被分配出京去当小官就糟糕了!”

“同窗,你别一直发呆啊,你倒是说话啊,那李大人考的是四书还是五经?是天文还是地理?”

“呃……他没问我四书五经,也不是天文地理……”那刚出来的院生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

“那他问了什么?快说快说,我可不想被‘发配’去做典狱长一类的芝麻官。”

“呃……他问我,若地上有十两银票一张、五两银锭一个,我捡哪一个……”

“什么?!这算是什么问题?”

“和经史子集也没半分关系啊!”

“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我都傻了,一肚子经学在腹,他竟问我如此粗鄙的问题!莫名其妙!简直是莫名其妙!”

大怒的考生一号甩袖走掉,二号硬着头皮走进了主考房。

一盏香茶搁在主考官的红木桌案上,几缕如烟水汽袅袅上升,染上一双氤氲的眸子。宽袖轻甩,修长白皙的手执起桌上的名册。他一手托腮,一手执卷,未看堂下之人,只淡淡地开口问道:“你呢?”

轻轻的两个字让堂下的考生呆了神,原以为他性格刁钻,定怕他们知道了题目在门外偷偷准备,哪知他不仅不在意他们偷问,还大大咧咧地用同一个问题来问。

“银票和银锭,你捡哪个?”

“我……我堂堂大丈夫岂能随意弯腰捡他人钱财!这不符圣人所训,圣人有云……”

“圣人?哼。”不屑地冷哼一声,主考官李大人抬抬手,眸子始终没离开名册,“行了,你且出去。下一位。”

一个叉子划在堂下考生的名字上,又一个被剔除出局。

同样的问题还在继续被问下去,可偏偏门外一众饱读诗书的家伙没有一人能顺利过关。

“银锭、银票,捡哪个?”

“当然是十两的银票!”

“……下一位。”

“……”

“银锭、银票,捡哪个?”

“五两银锭!”

“下一位。”

“银……”

“下一位!”

银什么银,这就是纸笔砚墨下磨出来、过关斩将层层考选精炼出来、经纶满腹的“人才”?李宸景摇摇头,丢下厚厚的名录。他轻抿一口清茶,站起身走到主考屋的大门边,斜倚着门框,透过门缝偷偷打量门外因他乖张的考题而乱作一团的考生。

“那李宸景问的到底是何问题,和治理国家、兵法奇阵有什么关系?我看他只是想故意刁难我等罢了!”

“早听闻那丞相公子在东序府就忌才又爱刁难院生,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听说他虽贵为东序府首席院生,可总是得不到圣上的重视,在东序府待了几年也没被圣上钦点入朝,比他后入府的院生都已入朝为官了,他还在原地备受圣上冷落,估计因此才嫉妒我们这些立刻就能拜官的后生晚辈!”

“他若是忌才,就自己去奏请圣上,今年不是正要招青州典狱长吗?反正也得不到圣上的青睐,索性就去个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当个小典狱官,过过官瘾岂不是更好?”

“那青州可是贬官发配之地,要是去了那种破地方,还有什么仕途可言?还要进囚房,名为管制囚犯,那自己不也被关在牢房里了吗?傻子也不会奏请去那里吧?”

“这可难说,若是再答不出他那鬼问题,谁去青州当典狱官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咱们哥几个会被他大笔一挥踢到那穷乡僻壤去!”

“呃……几位前辈……”一个弱弱的声音从角落飘来,丝毫不能引起几个讨论得津津有味的考生注意,“可否听小生一言,小生……貌似知道李大人所问问题的答案。”

“什么?!”

几个考生一听此话全都迅速回过头去,就连倚在门边的李宸景也挑了挑眉头,看向那缩在角落边不起眼的男……男娃吗?

他个头不高,瘦瘦小小的,一袭长衫几乎要拖地,十指纠结成青葱小结,像个姑娘家一样局促地站在原地,在一众考生里毫无存在感。他的五官被人挡着无法看清,可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这副小身板儿连站都快站不稳了,竟说知道问题的答案?哼,有趣。

“答案是什么?你倒是说来听听看。”

“是啊!银票和银锭,你要捡哪一个?”

抓抓脑袋,他看起来有些纠结:“如果是我的话,看到银票和银锭,那肯定是两个都捡吧。不捡白不捡啊,又没有人规定在地上捡钱只能选一个的呀。”

“……”两……两个都捡?可以吗?

“正常人都会捡两个吧?”

“……”喂,你在骂谁不正常?

“呵。”一声低笑从喉头溢出,李宸景轻轻颔首,挑起眉头看向门外那个男娃。

好家伙,骂得好。

那些读书读傻了的呆子的确都不太正常,只知道循规蹈矩地背诵经文、拾人牙慧,不懂得因地制宜、融会贯通,和假和尚念经不悟道有何区别?

他一瞥,想看清那个说破他心意的小鬼是何许人也,那小鬼却不知道何时消失在人堆里,不见人影。

算了,他必是考生一员,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待会儿肯定能看到那小子的真面目。那小子是个可塑之才,想个什么更刁钻的问题来考考他呢?

李宸景一边思量一边从侧门走出主考屋,皱着眉走向回廊尽头的小暗间—茅房。

抬手推门,黑靴抬起跨过门槛,“砰”地踢上蜷缩在门边的某个物体,他顺势低眸一看,只见一个个头矮小鬼鬼祟祟的人影正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瑟瑟发抖,那身衣料正是方才破解他刁难问题的小考生。

“谁,谁,谁谁啊?!没看到有人在里面如厕吗?干吗随便推门进来?要小解不会排队哦?”

“……你在如厕?”

“对,对啊!孔孟之道虽然没有明确规定过,可是小解什么的,也是应该排队的!你身为读书人,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什么叫孔融让梨,出去出去出去!”

这和孔孟之道、孔融让梨有何关系?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喜欢蹲着如厕?”

“……”

“男人蹲着如厕?”有些小聪明是好事,可若这小书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怪癖的话,他身为主考官绝不会迁就,东序府不是有特殊癖好的男人可以鱼目混珠的地方。

“我……我当然是要站着小解的呀!我只是在捡钱而已,捡钱!刚才有个铜板掉到地上了。”小书生说罢,从地上咻地挺直站起身,二话不说就撩开长衫下袍,他正欲解开裤腰带,可一道视线如芒刺在背,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你……怎么还没出去?打算看我小解吗?”

“是打算看看。”

“……”

“尿啊。当我不存在就好。”

“怎么当你不存在呀?你两只眼睛在盯着我!我压力很大知不知道?”

“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我……我不习惯啦,有人看着我我尿不出来!”

“那你最好从现在开始习惯,若考进东序府,你如厕时会被无数人盯着看,因为那里只有公共茅房。”

“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呀!我站着尿还是蹲着尿和你有一文钱关系吗?我就是喜欢蹲着尿,坐着尿,躺着尿,你奈我何?奈我何呀?”愤怒地回过头去,四目相接,谁也没有料到对面的人竟是自己认识的—

“是你?!”两人同时出声。

李宸景凝眸瞪向面前的臭小子,想起那首挑逗的情诗,他眉间浮起一道阴影。那日回家后,想想自己读诗时的心迹还觉得浑身不舒服,为一个男子写的情诗心跳什么?他只是觉得这小子才华不错,文笔细柔而已。

忽略那晚的擦枪走火,李宸景竖起眉毛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自然是来考试啊!那你呢?”朱八福眨眨眼,歪头问道。

“考官。”他闷声应话。这小子毫不尴尬,像完全不记得那晚发生过的事情了一样。

“……考题里有检查泌尿系统这块吗?”

“暂时没有。”

“呼……那就好。”

“但我高兴,可随时添加。”

“什么?!”

眼见面前的小子脸憋成猪肝色,眼珠子骨碌碌转不停,最后一勒裤腰带,小腹收紧,朝他豪气地一吼:“士可杀,不可辱!本公子不尿了!”

不尿?呵……

“请便。”

“……”便什么便,都被硬生生憋回去了!这个丞相公子太不人道了,无端端考验人的意志力,偏偏还是她最薄弱的那个环节。

甩袖跨步,她怒气冲冲地跑出了茅厕,把地方腾出给这个大人物。

与考官在茅房不期而遇,没有惺惺相惜,反而针锋相对,朱八福深知自己仕途必然不妙,推门走进主考屋,一阵阴风从正堂上吹下来。

只见一张云台桌案横摆在高堂之上,李宸景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其后,他一袭青紫滚边的东序制服,显得整个人气度非凡。一对庄严肃穆的对联高悬在他身后—

上联是:明君取士。下联为:为国求贤。

横批化作匾额悬在堂顶正中,四个方正大字气势磅礴地写着:榜求俊逸。

一切好像不再是胡闹开玩笑,气氛严肃认真到仿佛犯个小差错就会被拖去砍脑袋一般。她吞下一口口水,后知后觉地紧张到浑身发抖,曲着膝盖站在殿堂之下,连头也不敢抬。

凉薄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坐。”

她回头看看身后那张摆在堂中的椅子,低头驼背地像个小媳妇似的,踏着小碎步摸索着坐下。

展开名册,李宸景看了一眼堂下之人:“那么,我们这就开始。朱……八福?”

“是!”

“不用起立回答。坐下。”

“……是。”

“方才见面时,倒不见你有如此涵养。”他满含讽刺地轻哼,两手交叠搁在唇边。

“方才……方才,是小生内急在心,上火。”

“哦?现下还憋着吗?”

“那怎可能,您当我傻蛋呢。谁能憋两炷香呀,那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揭开茶盖的手停了停,他挑眉看向堂下没防备的家伙,嘴角微扬,轻声诱道:“在哪儿解决的?”

“嘿嘿,就回廊那片香喷喷的牡丹花坛啊,什么蝶儿蜂儿全被我赶跑了,哈哈哈哈!您不知道,茅房什么的臭死了。还是我聪明,找个香喷喷的地方我就……”放光的眼儿一抬,对上高堂之上射来的冷冽目光,她这才反应过来,但刹车已是不能,只能盯着堂上的考官哥哥无辜地眨眼。

“就什么?”

“……呃……”眨眼眨眼再眨眼。放过她吧。姑娘家家的,找个地方嘘嘘不容易啊,再说要不是他将她逼上绝路,她也不会落魄到去破坏那坛风雅芬芳……

“说。”

“就……就顺便给那些饥渴的牡丹浇了浇人工肥料什么的……”

“哦。干得好。”

“咦?”不骂她?还夸她干得好?这位丞相公子也赞成她使用纯天然无成本的肥料对娇艳的牡丹进行爱护和加工吗?

她仰头看向李宸景,只见他宽袖一抚桌面,随手翻了一页书,注意力始终落在书页上,没多看她一眼。本以为他必然会给自己穿小鞋,看样子这位丞相公子继承了自家老爹的肚量,相当能撑船呀!

她窃喜在心,心中欢腾,听见他轻咳一声,又急忙压下嘚瑟的表情低下头。凉凉的声音从她头顶掠过,果然又是和四书五经不搭界的怪异问题。

“一个装满热水的浴盆和一个空桶,你手里有三种工具,一是木瓢,二是小木盆,三是大瓷碗,要把浴盆里的热水转进空桶里,要如何做?”

“……您当我是神经病吗?我要那些干吗?当然是直接倒呀!”

哼?直接倒。好干净利落的答案,比起之前那几个憋红了脸也想不出答案,把木瓢、木盆、瓷碗都选了一遍的蠢货,这家伙连思索的时间也不要,劈头就丢出了答案。哼……不错。

“尉迟船长一生一共出海六次,其中有一次死了,是哪一次?”

“历史方面的问题吗?我对历史不是那么在行呢。”她故作懊恼地揉了揉脸,托着腮帮子费尽脑筋地想了想,突然响指一打,粉唇一咧,吐了吐舌头说,“不过,不管是历史还是地理,人就只能死一次,所以肯定是最后那次挂的,对吧,考官大人?”

“……”还有时间俏皮?李宸景放下手里的书卷,今日第一次正式打量今年的报考学生。

青衫白褂小坎肩,一双布鞋还带着粉边,透着几分娘气。先前未曾注意他的容貌,此刻却是看得分明—白净的脸盘,眼大有神,还算清澈的黑瞳带着几分调皮劲儿,偶尔还会心地一眨;色泽粉亮的唇瓣小而丰润,点在鼻下,时而撇起,时而微嘟;整个人都显得很灵动,于官家而言虽不算稳重,却没有那份迂腐不通的酸儒味,还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聪明劲儿。

“考官大人,您还有问题吗?”见他迟迟未有新的问题考她,朱八福眨了眨眼开口询问。

李宸景收回目光,指尖点在桌面,淡淡问道:“若你中选,想去哪里高就?”

“青州!青州典狱官!”

“……”那个所有考生都不想去的发配之地—青州?那个所有考生都不想任职的职位—典狱官?这家伙……虽是通过了他的测试,可也不代表头脑就真的没毛病。

“为何想去那里?”

“为何?”眼珠子一转,她嘿嘿应道,“因为油水多啊!谁要探个监,行个方便,我不就可以……嗯哼哼……”总不能说我爹刚巧被发配在那儿,所以我想开个后门去照顾他老人家吧?

“……”

“哦哦!我家虽然穷,但是我很上道的,绝不吝啬小气。若是您能点我去青州,到时候我一定不忘孝敬您一份,毕竟……我也算您的门生嘛!”

“……”品行不端,居心不良,可是……又没有那些酸腐书生的浮夸之气,勉强可称之为诚实。歪门邪理一大堆,不代表有真材实料,他沉下眉头再次出题:“半炷香内赋诗一首,题目《寒窗》。”

“作诗呀……”她听完题目低下头细细琢磨着。

李宸景索性丢开了手里的书卷,专心致志地盯着他。只见他偶尔摇头晃脑对词酌字,偶尔仰头看看天花板,甚至还起身在殿堂里走来摇去,一转身就往门口跑,蹲在地上透过门缝看着门外一片春景就地取材。

按理说,稍有才学之人,这等题目只当是小菜一碟,经纶在腹之人谁未经历过十年寒窗?这等感慨还不是张口就来?可越简单的题目就要看你答出何种新意,这才是难点所在,这家伙会交给他怎样的作业,他忽然有点期待起来。

半炷香时间到,李宸景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案。

“准备好否?”

朱八福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请。”李宸景抬袖示意。

朱八福张嘴,晃头念道:“离人哼离殇,红芍叹红妆。垂柳弯身愿留人,莲叶展颜聚月光……”

“停。我知那些淫词艳曲是你所长,我也没有规定不能写情诗,可题为《寒窗》,你离题了。”

“考官大人,我还没有念完,我保证没有离题的!”她拍拍胸脯,往前迈出一步。

李宸景双臂抱胸靠向椅背,昂首示意她继续下去。

朱八福清了清嗓子,复又念道:“离人哼离殇,红芍叹红妆。垂柳弯身愿留人,莲叶展颜聚月光。绵雨愿草长,红袖盼寒窗。十年苦读名虚妄,勿问恋影在何乡。”

一首诗念毕,她颇为得意,眉飞色舞地挑眉看向殿堂上的李宸景,比喻拟人,工整对仗,不仅精准地扣住主题,还哼出了妇女同胞的心声,简直就是一篇惊为天人的文学作品。

没有期待中的夸奖,李宸景陡然静默下来,缎面广袖垂下书案,思绪深重的眼眸转向手边的熏香。他轻捻慢弄,凝气吐纳,好像压根不在意她的比喻拟人优雅工整,又似被勾起了心底的什么东西,看向窗外。

干吗故意无视她啊?不满她为广大女性同胞发声吗?她只不过说了实话而已啊,女人本来就是为了这些臭男人吃了不少苦嘛,这些在东序府读书的,还有那些门外考功名的,每个家伙的身上肯定都有好几笔没还的情债,家中痴等的情妹妹,青楼里等着从良的小姑娘,还有什么三妻四妾的……

实在受不了他难辨喜怒的思量,她不安地眨眼,索性率先发问:“您看……这题过了吗?”

“你是不是有断袖之好?”所以才毫无男人气概,胭脂粉味甚浓,像个女人般毫无阳刚之气?人如是,诗也如是—词句里没有抱负,毫无气节,既非忠君爱国,又非义薄云天,反而情意绵绵,柔情似水,像个娇媚的女子在哀哀咏叹。

“……哎?”什么什么?他这考官批的是什么评语啊?是她听错了吗?“小生这题……”

她想把话题拉回正道,可已邪念丛生的考官已然不想让她如愿:“既然如此,要不要跟我试试看?”

“……哈?!”朱八福的瞳孔陡然放大。跟他试试看?试试看……什么?男人……和男人能试试看什么?

“试试看,喜欢我。”

“……”喂喂喂,仁兄,你那种“要不要买这只小狗回去养”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啊?

朱八福面色如土,对着滥用职权解决自己感情问题的考官大人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她该如何婉拒考官大人的邀约呢?直接说她对男人没兴趣?瞎了吧?她对男人没兴趣,难道将来要跟女人成亲过一辈子吗?那说她对他没有兴趣?那更瞎了吧?别以为她不知这官场腐败,考场黑暗,像他这种利用职务之便要挟考生的人,说什么“试试看,喜欢我”,潜台词分明就是在警告她这个小白脸—哼,识相的就从了大爷,否则,哼哼,你这一辈子都别想踏入仕途!

汗如雨下,焦虑纠结,都怪她没事爱显摆,对着他吟什么情诗?这下好了吧,人家想歪了。

“大人,你……我……我们这……”

见她面有难色,李宸景挑眉问道:“怎么?喜欢我很难吗?还是……你讨厌我?我就如此不讨你喜欢?”

“不不不!大人如花似玉,貌若天仙,艳冠群芳,是小生我配不上您!”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闲话少说,先拍再说。

“配不上?”他冷哼道,“此乃我平生最讨厌的借口。”

“哎?”拍到马蹄子上了?

“配不上我,那你想配上谁?”

“我……好歹也该是只雌性吧。”

“你嘀咕什么?大声点。”

“小生是在说,小生家里三代单传,还等着小生替朱家延续香火呢,所以请大人明鉴,还是放小生回去找媳妇儿吧。”小九的确是家中独苗儿,她这么说其实也不算撒谎吧?

“子嗣?”李宸景对此置若罔闻,只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门外守备的御林军,然后他突然压低声音开口承诺,“我没打算阻你传宗接代,也不打算对你做出逾矩之事。嫁娶由你,只要你肯跟我试试就好。”其实,只要乖乖听话,和他一起演出好戏给那家伙看便可。

哎?当她是三岁小孩啊?这种保证有什么用?

不过,男人和男人……要怎么逾矩?甩甩头,她在想什么啊,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干吗管男人和男人的事情!

朱八福脸颊烧热,她小心地抬头偷瞥殿堂上的李宸景,不同于她的不自在,他悠然自得地饮茶品茗,好像他方才所说只不过是一道最简单的考题。

这太奇怪了,她不得不开口问:“为……为什么李大人您突然对我……”

“你送过情信给我。我想试试看,被喜欢是什么滋味。”

为什么说得好像很可怜一般,好像从来没有人喜欢过他一般?他不是和那位花魁姐姐……

“就……就算如此,也不必找个男人……”

“女人太麻烦。”那种嘴巴上说着爱,转念便会怨命怨天哭哭啼啼,诉说自己有多苦多难多无法与你相守的生物,他不想猜度。

朱八福瞪大了眼,这是什么逻辑呀?女人太麻烦了?所以就找个男人吗?

“你若不愿便算了,且去吧。”见她纠结不已,他也不愿多勉强,广袖一挥,便想打发了她出去。

“等等!”朱八福伸长脖子,“我……我若不答应你,是不是就要被你公报私仇地剔除了?”这才是她真正担心的。没有功名不入仕途事小,没有银子养家糊口事大!

他很官方地扬扬眉头,不置可否地饮了口茶,然后幽幽地抛出一句颇令人玩味的答复:“你,可以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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