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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五章

兰诺说:“行了,你还有什么事?没事就走吧。”

坎贝尔的目光忽然又落到了我身上:“你居然肯用机器人。”

我吓了一跳。

兰诺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坎贝尔不理会他的句句带刺,说:“我只是觉得很特别……”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我走来。

越靠近一步,我就觉得压迫感越重,下意识地想要逃走,然而同时兰诺却说:“她只是个服务型机器人。”

我反应过来,兰诺并不是在跟坎贝尔解释,而是在提醒我。

于是我只能压抑住害怕,保持礼貌性的微笑:“您好,坎贝尔先生。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吗?”这是服务型机器人的标准台词,应该不会出错。

“什么服务都可以?”他竟然反问我。

我一愣,下意识就要说出“除了性服务”,但兰诺及时地“咳”了一声。

我只好说:“是的,坎贝尔先生。”

坎贝尔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你被设计得很可爱。”

我愣了愣,说:“谢谢您的夸奖,坎贝尔先生。”

然后他继续说:“有点像我的未婚妻。”

虽然坎贝尔对我说了这么难以理解的话,但我发现他其实瞥了一眼兰诺,而兰诺还居然真的给出了反应——他冷冷地道:“她有哪一点比得上小音?”

小音是谁?兰诺真是讨厌,就算我比不上那个小音也不用说出来吧!而后兰诺又自己反驳自己般道:“不对,你凭什么说小音是你的未婚妻?”

“因为原本与她有婚约的人离开了梦慈城太久,就由我顶上了。”坎贝尔不再理他,“话我已经带到,先离开了。”

兰诺没好气地说:“请你以后都别来了,谢谢。”

坎贝尔面色沉静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等坎贝尔走出去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居然带了战斗型机器人来,或者,与其说是他带来的,不如说是战斗型机器人跟来的。

它们比成年男子稍高一些,并不像人类,而是具有明确的机器人的特征,浑身乌黑发亮,防冲击防激光的特殊材质包裹住机器人的全身。它们的脸部线条简洁,只留两只眼睛一般的形状作为瞄准机制,两只手臂的本质则是释放超强攻击的枪支。

实在是……太帅了。

我看着两架战斗型机器人的背影,心都要融化了。

“你是不是芯片又烧坏了,干吗看着那家伙露出那么恶心的表情。”兰诺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毫不客气地伸手敲我的头。

当然,他大概是忘记我的脑袋多坚硬了,我看到他敲完之后脸上表情僵了僵,而后缓缓地收回了手。

我说:“可是……战斗型机器人真的很帅。”

他瞥了一眼外边,说:“居然是看着机器人发花痴……你简直……”

我不高兴地说:“这有什么不对的?他们很帅!比你好看多了!他们的胳膊有你的腰那么粗!”

兰诺一副要杀了我的表情。一旁的牛文强和翠丝特,还有何曾武都一脸震惊。

翠丝特道:“老大,我终于相信你说这个机器人不同的原因了……她不是陪伴型机器人吗?为什么会对人类进行语言上的人身攻击……”

我据理力争道:“不是的,我只是对讨厌的人这样。”

翠丝特:“你还有讨厌的人和喜欢的人之分啊?!更奇怪了好不好!”

整个工厂乱糟糟地吵成一团,兰诺似乎真的心情很差,转身就上了楼,而翠丝特揪着牛文强的耳朵带他离开。

我和何曾武站在工厂中,终于周围安静了不少。

我开始寻找“傲娇”的意思。

傲娇——外冷内热、蛮横娇羞。

嗯,外冷和蛮横我都认同,内热就算了,娇羞……有点恶心啊放在兰诺身上。

我忍不住看向何曾武:“你觉得,兰诺适合‘娇羞’这个词吗?”

何曾武说:“不适合。”

我点头表示赞同,又道:“那你觉得,如果他对坎贝尔娇羞……有没有可能,他喜欢坎贝尔?!”

我被自己的猜测给吓了一跳。

他吞了吞口水:“当然不可能!你……你至今为止,已经判断过他是精神分裂患者、恋童癖……现在还要外加一个同性恋吗?!”

我:“我的判断有什么问题吗?”

兰诺冰冷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问题很大。”

我没想到兰诺会忽然出现,有点被吓到,但我自觉没做错任何事情,于是很勇敢地转头,然后抬头,和他对视。

兰诺看着我,脸色有点难看。

我说:“我也只是提出我的推测……没有其他的意思,兰诺先生。”

兰诺说:“以后有关于我的事情,不准乱猜。”

“好的。”我点了点头。

这种程度的要求,作为机器人,我是完全不会拒绝的。

兰诺从上至下俯视我和何曾武,忽然说:“何曾武,你们两个感情进展如何了?”

何曾武老实地说:“没有进展。”

我也老实地点头:“没有感情。”

兰诺看着我,说:“你,上来。”

我很警惕:“你又要按我的开关吗?”

兰诺不耐烦地说:“算了,我下去。”

他一说完就立刻大步走了下来,我依然十分警惕地看着他,不过兰诺倒真的没有碰我的开关,而是拿了个凳子,坐在我和何曾武对面,然后看着我们,说:“你们也坐下。”

我从善如流直接坐到了地上去。何曾武顿了顿,也坐在了地上。

兰诺说:“来,告诉我,你们对彼此有什么不满。”

这一刻的兰诺看起来就像……神父。

何曾武尴尬地说:“兰诺,你也说过,旻旻毕竟是机器人,她不喜欢人类是很正常的,至于我,呃,我也不该喜欢机器人吧。”

兰诺说:“她并不是普通的机器人。何况,你之前不是经常夸她是可爱的女生吗?为什么不能试着去喜欢她呢?”

何曾武脸色通红:“这个,我,那个……”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开口道:“兰诺,你这个人真的很离谱。为什么要强迫一个人类和一个机器人谈恋爱?也没有人强迫你和坎贝尔的手下,战斗型机器人恋爱吧。”

兰诺伸手又要敲我,但大概是想到我的脑壳的触感,手顿在空中片刻,而后狠狠扯了扯我的头发:“我说了你的猜测是错误的!别提坎贝尔!你说说你的想法吧,你之前不是喜欢过汪直吗?为什么现在就不能喜欢何曾武?”

我愤怒地说:“别扯我头发!我说过了,我不喜欢汪直!我不会喜欢人类的!”

兰诺说:“得了吧……你只是不知道那种情绪叫喜欢而已。”

真想把他打死……如果我是战斗型机器人,我现在就轰死他。

但我还是压抑着,说:“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我喜欢上别人?”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需要研究你的情绪波动。”兰诺淡淡地道。

我说:“兰诺先生,那么恭喜你,其实每次面对你的时候,我的情绪波动是最大的。”

我的意思很明显——看到他欠揍的脸,我的情绪波动就特别大,特别想违背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的这项规则,去好好伤害他一下。

我本以为,兰诺一定会明白的,谁知道他愣了愣,说:“你喜欢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沉着脸,满不高兴地说:“原来如此,你还挑人是吗?何曾武胖了点所以你不喜欢?想不到你居然还看脸。”

何曾武备受打击地看着我们:“兰诺…………”

我:“不,兰诺先生,我一点也不喜欢您。我只是,特别,特别,讨厌你。”

他愣了愣,而后居然扯了扯嘴角:“那也行,来,过来。”

他拽着我去了一旁的工具台,说:“躺上去。”

我知道他应该不会对我做什么,所以躺了上去,兰诺从两边牵来跟今早对付尸体一样的两根导管,一边绿色一边蓝色,缓缓插入了我两边的耳朵,那里直通我脑内的运行程序,包含了我的情感处理系统等重要的程序。

我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睛。兰诺难得地温柔,说:“放松点。”

我让自己处于半休眠状态,感受着那导管中如水波一样的触感,缓缓侵入、覆盖我的程序。然后,兰诺的声音响起:“叶旻旻。”

我有些迷茫地回应:“嗯?”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兰诺说:“你说你很讨厌我?”

“是的,兰诺先生。”我如实回答。

兰诺说:“为什么呢?你是陪伴型机器人啊,在没有被伤害到本身的情况下,是不可能产生这种情绪的呀。”

我说:“不知道。您很可恶。经常对我说些让我非常愤怒的话,您侮辱我的人格。”

兰诺有些惊讶:“人格?你是机器人。”

“机器人也有人格。”我不高兴起来。

兰诺挑眉道:“啊,是吗,真特别的想法。那么,什么情况下,我让你觉得被侮辱了?”

“说我喜欢汪直,强迫我和何曾武交往。”我说,“还有很多,举不胜举。”

兰诺说:“汪直就算了,何曾武怎么了?你讨厌他?”

“当然不。”我果断回答,“目前来说,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他了,当然,不是那种喜欢,而是单纯的,情感上的倾向。”

兰诺说:“为什么?”

“他是唯一一个不把机器人和人类区分的太明显的人类。”

“你的意思是,他一视同仁?”

“差不多吧。他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不像您,您从内心深处瞧不起机器人,对机器人充满了鄙夷,不是吗?”我的意识有些模糊,胆子却越来越大。

兰诺说:“是的。”

他的语气真是不能再理所当然了,这个可恶的家伙。

“所以……我比较喜欢他,讨厌你。”我这么回答。

兰诺说:“好吧,可以理解。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把你的话分析为——你希望成为人类?”

我说:“当然不!你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你说因为何曾武对你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所以才觉得何曾武好的。那么也就是说,你对于和人类一样这件事,充满了期待和向往。”

我说:“不……不是的。我以前的确想要成为人类,但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念头了。”

“为什么?”兰诺追问道。

“我已经想通了,我到底只是一个机器人,要成为人类,实在太勉强。虽然比起人类,我大概很多方面都差得远,但起码我不会骗人,我所有说出的话,都是程序运行的结果,并直接表露出来,我不曾撒谎,不曾欺瞒。可是,如果变成人类,我却无法做到。”我把我的想法如实地全部描述出来。

兰诺却没有说话,而是一直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无法掩饰自己的想法,什么都诚实地说出来,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种残缺。”

“是吗?”我说,“那我宁愿拥有这样的残缺,而不是成为完美的人类……所有人类都是这样吗?以拥有‘欺骗’这个技能而自得?”

兰诺没有回答。我听到周围机械的运转声,和工厂之外模糊的风声。

而后兰诺十分低沉的声音响起:“不是的,有个人不是那样……所以她没能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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