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第2节 第二章

“不被爱”是你自己训练出来的

今天是虹霓的第25次咨询第60个小时,收效甚微,所幸的是迄今为止虽然她觉得咨询效果远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好,但她也能够看到自己的一些改变,还愿意坚持下去。

人们在预约咨询寻求帮助的时候,通常都会带着各自的幻想,预设一个期待值,这种期待值会因为咨询师的头衔、名气而不同,头衔越高、名气越大,咨客的期待值就会越高,多数人会认为只要和咨询师谈上一两个小时,那些困扰他/她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至少他/她能够获得一个很有效的解决方法。少数人则会像虹霓这样,幻想能够通过一次咨询让所有的事情都各自归位,从此世界太平再没有纷争。虹霓在第一次来咨询的时候直接问我:“你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我从此忘了那个人,再不想他,让我能够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从从容容面对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

我问她:“你是期待通过这次咨询能够让你的生活从此改天换地重新开始另一种人生?”

她说:“是。”

我说:“不可能。咨询是一个艰苦而漫长的过程,咨询师只是一个有专业技能的陪伴者,无论怎样的处境下都会始终和你在一起,给你支持。但咨询师绝对不会强制命令你发生改变,任何的改变,大的或是小的,只有你内心深处愿意去做的,它才会真实发生。能够改变你命运的,只有你自己。我说它艰苦,是因为这个过程中只要有改变就会有混乱,当混乱来临的时候你甚至会觉得那段时间比你过去的情况更糟糕、更黑暗,但只要你能够坚持,你就一定能够体会到豁然开朗的新生,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另外一种状态和感受,那才是你真正想要的新的生命。你是否还要继续?”

虹霓思考了很久才下了决心开始咨询,接下来,这类咨询更多是对咨询师的考验,因为每一次的咨询如果看不到明显的改变效果,咨询师的内心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挫败感,如果咨询师没有很好地自我觉察、不能及时处理这些情绪,这些挫败感累积起来,就会形成大麻烦,以情绪问题或是身体问题呈现开始困扰咨询师。

幸好我一直保持着一个很好的习惯,就是不定期地请导师为我做督导,帮我更好地处理个案,也帮我及时发现我自己的情绪。

能够和虹霓一起走到现在,对她、对我都很不容易,我和她都在继续努力,希望不久的将来能够看到一个明显的改变,我和她都在期待着心灵的奇迹。

“你说,他怎么能那么无耻呢?”虹霓再次陷入对他的抱怨当中。

周日是虹霓的生日,周四中午,他给虹霓发了一个短信,问虹霓周日有什么安排。虹霓以为他会有特别的安排,就说自己没什么事,他说:“好,我去找你,我们一起吃晚饭。”

虹霓回他:“晚上我有安排。几个朋友要来给我过生日,上周就安排好了。”

他回:“好吧,那我跟你吃午饭,你等我。”

虹霓同意了,两人约好时间、地点。

周日中午11点多,他发短信来,让虹霓先去餐厅点菜,说自己下午还有会怕来不及。虹霓去了,结果点好菜,一直等到下午1点还没有消息,虹霓发短信问他到哪儿了,他回:“还在会中,你先自己吃吧,晚上晚一点我去看你。”

虹霓当时就怒火万丈,她知道周日上海分公司的财务总监来北京,那个财务总监一直跟他暧昧不清,她猜他肯定是跟那个财务总监在一起脱不了身。

虹霓用餐厅座机打那位财务总监的手机,手机一直没有人接听。虹霓又打他的手机,结果是关机。等虹霓再打财务总监的手机,财务总监的手机也关机了。虹霓断定两个人在一起鬼混。

晚上的生日聚会,虹霓又把自己灌得烂醉,一直拉着几个朋友谁都不许走,一直闹到午夜过后被朋友送回家。躺到床上,虹霓放声大哭,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为什么就一定要等着他、想着他、牵挂着他。

凌晨4点,虹霓酒醒,睡不着就去看电视,看到茶几上自己的手机灯一直在闪烁,提醒她有未接电话或是新的信息。虹霓打开手机看到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他打来的,还有他的短信问她在哪里,最后一个短信和电话都是在凌晨3点。

虹霓又哭了起来。看到他的信息,对他的恨更多,怪他既然不重视自己又何必总来招惹她。

周一中午他再打来电话,虹霓直接挂断了,她不想再跟他说任何话,或者更准确地说,她不敢再听到他的声音,她害怕自己一听到他的声音她所有的决定都会再次土崩瓦解。

可她依然在期待,否则她就不会红肿着一双眼睛到我这里来继续声讨他的种种劣行。

我决定冒险尝试引领虹霓一起去探索她的婴幼儿时期,看看那时她都经历了什么。

“能跟我讲讲你的家庭吗?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他们都是怎样的人?”我问。

虹霓稍稍愣了一下,想了想,说:“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现在这个是继母。我父亲是个很严厉的人,从小就没看见他笑过。”

虹霓顿了顿,又说:“我生母我印象不深了,模糊有一个影子,也挺严格的吧。我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弟弟是最小的。我就特羡慕我妹妹,她就是那种特别会照顾自己的人,怎么样能让自己舒服就怎么样来,从来不会像我这样,老是想东想西想这个想那个,结果就把自己弄得拧巴得不行。”

虹霓自己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笑,问她:“她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她很会照顾自己?”

虹霓立刻坐起来,身体向前倾,对着我说:“你不知道,她真是那种特别顾自己的人。比如说吧,我妹妹在美国认识了一个男孩,她特喜欢他,那男孩对我妹妹也挺好的,他们就好了,那时候我妹妹已经结婚了,可她还是跟那男孩好了,而且特别理直气壮,一点愧疚都没有。那会儿她在电话里跟我说,我还劝她别啊,你已经结婚了,是有老公的人,你猜她怎么说?她电话里就跟我嚷嚷上了,有老公怎么了?我就不能满足满足我的性需求了?!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从那儿就再不跟我说这事儿了,弄得我一点脾气都没有。”虹霓忍不住地笑。

“后来她回来了,跟那男孩儿还一直有联系,差不多每天一个电话,不是我妹妹打过去,就是那男孩儿打过来,反正每天肯定有一个电话。”虹霓接着说,“后来那男孩儿也结婚了,可他们还是坚持每天一个电话,我妹夫也知道,跟我说起过,问我我妹妹跟那男孩儿到底什么关系,我只能说我不知道,让他问我妹妹去,他说他不敢。我那个妹夫特别怕我妹妹。那男孩去年还攒了一个假期来北京看我妹妹,他们一块儿去三亚待了15天。我妹妹每次去美国肯定去找那个男孩儿,那个男孩儿也一定会安排时间陪她几天。这男孩儿还只是我妹妹的男朋友之一,反正我知道跟她关系特别好的男的大概有那么六七个吧,是不是都有性关系我不知道,但关系都是那种特别好特别好,好得有点暧昧的那种。我可做不到!”

“听起来你很想成为你妹妹那样的女人?”我问。

虹霓愣住,看着我,说:“这我还真没想过,可能是吧。我觉得她那样挺好的,从来都不会像我这样活得这么纠结。”

“你有没有注意到,当你谈到自己的时候,迄今为止没有认可、表扬过你自己,一直都在批评,而且说了很多次‘很恶心’,你觉得自己做的事很恶心,对自己用了很多很严重的词,比如‘下贱’等等。”

虹霓再次愣住,咬着嘴唇,沉默着,眼睛开始泛红。

虹霓给我讲了她的家庭,在她的记忆里,继母是个一心只想从父亲那儿拿钱拿东西的人,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父亲,更没有关心她和妹妹,她16岁就去了部队当兵,什么都是靠自己,每个月还要节省一部分钱寄回家,希望继母能够对妹妹好点,结果继母还是没有好好照顾妹妹,妹妹因为没钱交学费差点读不了高中,虹霓知道后赶紧回家替妹妹交了学费,后来就一直是虹霓供妹妹读书,高中读完读大学,又送妹妹出国留学。继母在父亲面前总是扮演着一个特别好的贤妻良母,对她姐妹二人嘘寒问暖,可是背着父亲对她们理都不理,父亲对继母百分百地信任,根本不给虹霓申辩的机会,每次只要家里出现矛盾,父亲一定会先打虹霓再打妹妹,从来不问原因,完全听继母怎么说。为了保护妹妹,虹霓学会了察言观色,百般小心尽力去讨好继母,可还是常常免不了继母的中伤而遭到父亲的暴打。小时候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哪一天父亲能听她说一句话,相信她一次,批评继母做得不对。

“如果让你用五个形容词来形容继母,你会用哪些词?”我问虹霓。

“贪婪。”虹霓脱口而出,然后接着说,“俗气、霸道、虚伪、做作、假仁假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虹霓一口气说了七个词,全都是负性词句,我能感受到她对继母的厌恶至今仍然很强烈地在影响着她。

“你会用什么样的方法讨好继母?”我问。

虹霓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露出极其厌恶的表情,说:“太恶心了,不过那会儿我实在没办法,我也只是个孩子,刚上初中,没什么能力。我这个人不会说话,就做吧,比如她喜欢吃什么,我买不起,就跟别人学了回去给她做;晚上帮她打好洗脚水,帮她洗脚,帮她按摩,还问她哪儿按得不好我接着按……反正就是这些特的事,特别低三下四的,就跟她的一个小奴隶似的,还得做出干得特别心甘情愿的样子,我自己想着都觉得特下贱、特恶心。”

“这种感觉听起来很熟悉,你不觉得吗?”我问。

虹霓愣在那里。

“你觉得父亲和你继母之间相爱吗?”我问。

“不爱。我父亲根本看不上我继母那种女人,他也就是因为自己年龄大了,给自己找个伴,想有人照顾他的生活。我爸比我继母大十多岁。我继母就是贪我们家的钱,图我爸的职位能给她一些实惠。”

“我爸应该比较欣赏我生母那种人,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特别能够成事那种。”虹霓又做了一句补充。

“你对生母的描述听起来和你对自己的要求很相像,你觉得呢?”我问。

虹霓想了想,说:“是吧,是挺像的。可能我潜意识里一直希望我自己能够像我妈妈,我是说我自己的亲生母亲,特别受人尊敬,可能是吧。”

我让虹霓为自己画一幅家庭关系图,内容包括父亲、母亲、继母、虹霓、妹妹、弟弟,分别用五个形容词去描述他们每人的主要特征,用三个形容词或短句描述每一个人与另外几位家庭成员的关系状态。

虹霓问我为什么要问小时候的事,我告诉她:“家庭是有复制性的,孩子在父母身上没有完成的使命,等自己长大成人后,会继续把这种使命投射到伴侣身上,在伴侣身上继续完成自己的使命,如果在伴侣身上也没有获得满足,就会转向自己的孩子。”

虹霓听得非常认真。

我接着说:“我相信你父亲也有他自己的问题,但是你分不清楚,你把他的问题都接过来了,你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所以父亲才会发火,你把问题扛到了自己身上。然后你又很想让父亲了解,继母不是个好女人,同时你又期待你能够改变继母,让她稍稍变得好一点,可是你的这些愿望都没有实现。”

“所以我现在遇到这么一个烂人,想去改变他,是吗?”虹霓抢过我的话头说。

“你觉得呢?”我反问她。

虹霓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是的,我是想改变他,我一直觉得我能跟他在一起是他的福气,他应该珍惜,就不会再和别的女人胡搞乱搞了。”

“你希望他跟你在一起之后就彻底改变他的生活方式,为你从此收心养性重新做人,是吗?”我问。

“是。”虹霓说,说完自己也笑了。“现在我也知道不可能。”她说。

我笑了笑,让虹霓回去之后试着为自己做一个自由联想,中心词是“爱情”,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名词上,看自己脑海里还会掠过哪些名词、哪些句子,看自己的身体有哪些感受、内心有哪些感受,把这些感觉统统记录下来,直到自己觉得整个人都被清空了,再也想不到任何东西。

虹霓把作业记了下来,我相信下一次再见到她一定会有很大的改变,这个改变会让她和我都对后面的咨询更有信心。

虹霓经常问我一句话:“我想要的那种爱情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她的意思是说,她追求的东西是否太完美了,这种追求本身就是一种完全没有任何可能的妄想。

我们每一个人的第一次爱的体验都是来自于父母,来自于那个抚养我们长大的重要他人,而我们对自己的认识和了解,也是从那个重要他人那里开始,很自然地我们会认为爱是来自于他人,并渴望获得他人的认同从而为自己赢得爱。一旦某段关系不能满足我们的愿望让期待落空,我们就会感到失望,继而会被失望影响,负性情绪总能快速损耗掉大量的生命能量,让我们的内心陷入虚弱,我们开始自责,认为是自己不够好所以才得不到爱和尊重。这种自贬行为会强化缺乏爱的感觉,而缺乏爱的感觉又会转过来强化我们的自我贬低,让我们的自我价值感快速下降,这种感觉非常糟糕,也非常痛苦,于是为了自救,我们往往会开始转向外部,开始从他人身上找原因,将所有的罪责归咎于他人,让自己成为受害者,以此来提升我们的自我价值感,让自己感觉好一些。

不被爱是一种非常可怕的自我感受,它就像是一个导火索,随便一个小火星就能让它从我们的内心深处一直烧到我们的行为方式,让我们做出更加令自己不能接受的行为,产生更多的罪恶感、愧疚感,直至我们不得不向他人求助,或是干脆自杀一了百了。想要改变这种状态,就要重新回到最初的原点,让自己重新经历一次快速成长,在这个过程中去满足未满足的心愿,看清楚一些行为背后的事实真相。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