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可杀不可辱。”她的语调威严如初，比之前又提高了两分。

“哦，是吗？”韩成反问，却见站在卫兵行列的宇文昊一直未动声色，明明置身在这混乱之中，却好似一个过客。

宇文昊面上平静，心下却卷起冲天的巨浪。自小在北齐深宫长大，各式美人见过不少，唯独不曾见过像陈夕榕这样的女子，可以这样高贵，如此无畏，还一再触怒平日里算得上冷静持重的韩成。

韩成此刻早被激怒，像个倔强的孩子厉声道：“你再惹老子试试，老子可真的把你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剥光，让我众兄弟看看这南国贵妃没了衣服还如何咄咄逼人。”

她是一国贵妃，死又何惧，整个行宫都乱成了一团，当她迈出幽深小院，便决定了要保全这数百宫人。危难之中救人的法子有数种，一是用无畏的风姿赢得敌人的敬重，二是跪地求饶，可这样就算保全了性命，却保全不了尊严，更有可能被敌人所辱。

她就应活得像个人。

她不是被这些人寻出来的，而是她身着华贵的宫袍自己走出来的，那一刻她便拿定主意，舍下一己安危亦要保全数百无辜宫人的性命。

“就算阁下杀本宫一人，本宫亦要保全数百宫人的性命，你们若要辱及宫娥、夺宫人性命，就从本宫的尸体上走过去，只要本宫有一口气在，绝不容尔等伤及他们。”陈夕榕仰了仰脖子，全无生死惧意，步步逼近。

反倒是韩成竟似被她的气势给吓住，那一剑丝毫没有让她生怯，反而令她生出对诸人更深更强的护佑之意，这等气节，便是男子见了亦会惭愧。

她身上没了橘黄色的华美宫衣，只余一袭粉色中衣，可她的威仪不容人夺。

纱帷之下的宇文昊亦被她的强势逼得呼吸凌乱，一起凌乱的更有他的心。初次相遇在街头，再次相逢在行宫，她一次比一次让他意外，让他不由得为她欢呼。

韩成步步后退，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清丽无双、娇媚夺人的面容，美则美矣，神色与眸光偏又散发出不容人玷污的威仪，可恶！韩成心下一骂，大手握紧腰间宝剑，主意一定，他再度拔出宝剑，这次比上次更快，剑光四射，他在拼命挥舞，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韩成。

剑声环饶在她的四周，这一刻她瞧见敌将乱了心神，没有杀意只有怒容，她知晓自己死不了，但他一定是恼了，所以要使出比上次更狠的手段，只期望让她惊恐。

连死都不怕，她还怕甚，这一刻她只有冷静，冷静到停止了思绪，冷静到只狠狠地凝视着挥舞着宝剑的韩成，她看到他的畏惧、看到他的惊慌，是的，他怕了。

如今真正畏惧的人是韩成，最终她用自己的冷静和骄傲逼怕了他。

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着大殿中央，呼吸停顿，那圈圈剑花围绕在她的身侧，比上次更快，亦比上次更凌乱，似下了狠手。

带着巨怒的烈焰掠过她的眼底，漫天的碎绸在空中飞舞，如一场粉色的雪在空中飞舞、漫卷，她依稀能感觉到双肩、手臂的隐隐刺痛。

酷暑炎热，顷刻之间她便感觉到一阵凉爽，而她身上只余一件绣花抹胸及那条亵裤，她僵立大殿中央，脸上掠过一抹讥讽的浅笑，浑身冰凉，身子紧绷欲断。

堂堂南国皇妃竟这般呈现在众人眼前，莹白的肌肤外露，上身只余一件杏黄的绣花抹胸，下身唯余亵裤，偏又绾着隆重的发髻，显得怪异非常。

肩上、双臂都有被宝剑划过的伤痕，这一回韩成到底没有把握恰当。

宇文昊亦瞧得大气不出，韩成与他相识十八年，何时有过这般模样，韩成是真的被激怒了，才当着诸人的面碎裂她的衣衫，也才会失了分寸，误伤她的双肩、手臂。

鲜血自白玉般的肌肤上涌出，顿时就红得耀眼夺目，令人惊骇畏惧。

过了良久，代芹才惊叫半声，剩下半声被她用嘴捂住，二话不说便要脱下自己的外袍。

韩成大喝一声：“谁敢给她衣袍！老子倒要瞧瞧她还能伶牙俐齿到何时。”

陈夕榕想着，至少她还有衣衫蔽体，就算体无一物，她说过要护住这行宫上下诸人的性命，自会做到。

陈夕榕看清当下自己的模样，无畏一笑。

这不是致命的羞辱，因为她这一生虽只走过十六七载，可已尝过一次凌虐。

她淡淡一笑，只听代芹满是心疼地低唤：“娘娘……”之后便吓得咬唇流泪，不敢让自己哭出声，疼惜的眼泪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哭什么，本宫又没死。”

韩成初还得意，只一瞬便被另一种失落给打败，不由得愣愣地看着这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却见她不惊不慌地转身走向一边的贵妃椅，他留意到她每走一步双腿都在微微战栗，这么一瞧越发高兴：“来人，继续带人给细细地搜，老子不信卫惠帝和卫太后插翅飞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给老子搜出来！”

有士兵领命离去，六人一组训练有素，开始重新细搜行宫。

代芹扶住陈夕榕道：“娘娘。”

“本宫没事，本宫今天杀人了……”她不想让旁人瞧见她的惊怕，却又不住忆及之前她拔了黑衣士兵的宝刀，一刀杀了那个叫嚷的宫娥。

代芹安慰道：“娘娘，我知道您也不想的。”

陈夕榕在贵妃椅上坐下，对左右官员道：“各位大人坐下饮茶吧。”

一个女子被人用剑划碎衣袍，只着贴己的小衣，却还能云淡风轻，在场的官员无不心生敬意。

“代芹，本宫不想杀人，不想杀人……”陈夕榕有种想哭的后怕。

韩成第一次挥剑，她以为他要杀了自己，不想却用剑割碎了她的衣袍，他要的不过是对她的羞辱。

第二次挥剑，韩成无杀人意，可愤怒意乱之时挥剑伤及了她，不算重，伤处却似被撕裂一般，伤口有密密的血珠渗出，沿着手臂滑落，最后自莹白的指尖滴落在大殿的石板地面上，一步一朵血梅。

待一切都平静下来，宇文昊的心头早已是冲天的巨浪，与陈夕榕相识，见到她面对危难而面不改色的风仪，还是令他吃惊不已。

宇文昊的视线扫过众人，还没有传来寻到卫惠帝和卫太后的消息，他得到各处再查看一遍。难不成这行宫之中还另有密道？原本以为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不想却扑了个空。

他蓦地转身往夜色里走去。

他的心早被陈夕榕给撩拨乱了，好几次都想冲过去将她护在身后，却到底未能。

身为看客的他在一旁胆战心惊地见证了一个柔弱女子惊世的不俗，她的骄傲、她的谈吐、她的宠辱不惊……都这样让他意外，意外到他无法忘却。

即便他已转身，可她在大殿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分淡定……还在脑海里浮现，在眼前掠过，每一次回想、每一分忆起都这样令他意外。

陈夕榕瞧着那抹玄衣身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忆不起在何处见过，自始至终那男子都未说一言，就似这周围站立的黑衣卫兵一般，偏生又与众人的装扮不同。

之前一路簇拥她过来的太监走近，取了凉茶壶为陈夕榕倒了茶水，双手奉上，低声道：“奴才知晓贵妃娘娘的用意，若其他宫娥学着那宫娥的样子尖叫连连，必会扰乱人心，要是这些人发疯发狂，指不定还会做出其他什么事来……”

陈夕榕未曾想到，知晓她心思的会是一年轻太监，嘴角一扬对他笑道：“今夜之劫难料结局，本宫只想护住行宫上下无辜众人的性命。”

韩成转过身来哈哈大笑两声：“陈贵妃就如此想护这些人的命？”

“皇上和太后不在，本宫便是他们的主子，保全他们是本宫义不容辞的责任。”

她瞧出来了，今晚进入行宫的人训练有素，并非普通的匪贼，要是匪贼入得行宫，不是抢夺金银便是凌虐美貌宫娥。这带头的人虽一袭黑衣，可武艺高强，举止之间流露出大将之风，虽声声扬言要凌辱宫娥，到底没有这么做，他们是朝着卫太后和卫惠帝来的。

韩成再次问道：“你就如此想要护着他们？”

“是，不仅是这些宫人，本宫还想拼命护住这八位大人的性命。”她咬咬牙齿，恢复了之前的骄傲与自信。

代芹低呼一声，在心里除了感动还有更多的敬佩。

韩成一个箭步走近陈夕榕，代芹想要护住主子，不想一下被韩成推开。他托起陈夕榕的下巴，强迫她启开红唇，与此同时，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塞入陈夕榕嘴里。

他是北齐国的将军，没人可以挑战他的威严，就算是个女人也不行。

不待陈夕榕追问，韩成冷声道：“刚才给你喂下的是媚香丸，我倒要瞧瞧片刻之后药效发作，你还如何嘴硬，待得那时，恐怕你会恨不得让本将军要了你，哈哈……不，药性至狠，在下一人岂能让你满足，至少也得十个男人。”

陈夕榕一惊，倏然起身，这男人当真是魔鬼，居然给她喂服这等药丸。

韩成得意之色外露：“你若求得本将军要你，这行宫的一干宫娥便任由我等享用，哈哈，贵妃娘娘，在下倒是很期待片刻之后你会是何等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