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芹欢天喜地来报：“小姐，太子殿下到！”

“我稍后下去。”

代芹下楼招呼宇文昊和乔凯旋。

陈夕榕步调轻盈地近了楼梯口，站在上面往下一望，颇有居高临下之感。宇文昊含笑冲她点头，彼此会意，却无更多的话语。

“义父出狱后，我去瞧过，在天牢里没少吃苦头。”她在软凳上落座，拈了块糕点，“找我何事？”

“明儿父皇下旨赐婚，你今日搬回孟府。”

代芹接过话：“天哪！殿下不是开玩笑吧，那孟家有多小，我们也瞧见过。前院住着孟夫人与孟大人，后院就四间屋子，还住了一大群人，哪里还有小姐和我住的地方。我还真没见过那么寒酸的大官府邸，在后院种了两块好大的菜地，养鸡、鸭，还养了好多小兔子。凯旋哥，孟家的兔子好可爱的，特别是那白白的兔子，浑身白得跟雪一样……”

代芹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话多，且一说就能说个没完没了。

他们在说让陈夕榕去孟家住的事，代芹就能扯到兔子身上，还兴致勃勃，神采飞扬。

陈夕榕淡淡笑道：“代芹，陪乔护卫到花园走走。”

“是。”代芹拽上乔凯旋，穿过月洞门看到一座花园，里面还有五六个半大的孩子正在那儿练功。

宇文昊有些不信地问：“孟知远府上真这么小？”

“他是好官，能有这样刚直不阿的好官，是北齐朝廷的福气，亦是百姓之福。”见他一脸愕然的表情，“你父皇动不动就罚他俸禄。听二嫂说，义父调至帝都以来，前后加起来，领到手的俸禄才七个月呢。他过去的五年零六个月，都给朝廷、给你们皇家白干了……”

“有这事？”

“你若不信，今儿就去他府里瞧瞧。”

“我没说不信你……”他颇为不好意思。

陈夕榕道：“不如这样，就封我做你的侧妃。我不要挂良娣的名号，我想要个特别的封号。”

太子妻为太子妃，太子妾里位分最尊者为太子良娣。

“这是北齐，不是南国。”

“你曾有过三位太子妃，也有过五位太子良娣，我就是想要个特别的。”

她不喜欢他，就让他把最尊贵的正室之位留与他真爱、最爱的女子，但她不能这么说，若说出，他一定会给太子妃的名分，就让他以为她想要个特别的封号。

“这逾矩了，怕母后不会同意。”

“我从未与你提任何要求，是第一回，我做你的太子侧妃，月妃？玲妃？榕妃……就两字，多好听。齐昊，你答应了，好不好？”

她这么坚持要特别的，难不成她是喜欢他的？一个女人只有在动了真心时，才会这般计较、认真。她拽扯着他的衣袖，半是撒娇，半是坚持。

宇文昊迷茫地望着她，看她的脸上又露出初见时阳光灿烂的笑容，他的心很快乐。第一次相见，他便在暗想：如若这女子，一生都这样笑着，在她身边的男子，也定是无忧无虑的。

他不忍再拒绝：“若是母后不同意，那你便是太子妃。”

“我想做太子侧妃，也想由你来给我定个封号。你说可好？”

他道：“我见了母后，尽力而为。”看了眼一身白衣如雪的她，如若不是因为玉无垢，他不会介意，但她穿着这袭白衣是为另一个男子，他心里觉得有些难受，道，“平日你怎样穿衣都好，我只要你在宫宴、酒筵时换上华丽的宫袍。”

他比谁都想让她把这白衣脱下，即便他承认，她穿这白衣很美，美得不似这尘世的女子，而似从白云之巅误落的仙子。他不想逼她太甚，如果逼过她什么，那便是他强势地娶她，只此一次。

“我应了。”她笑着，宇文昊有何不好？至少与卫惠帝相比，好得太多。

宇文昊不由得疑惑起来，该不是要他放松戒备，实则要暗里逃走吧？若真是逃走，这事就闹大了，也许齐元帝就不止是将孟知远打入天牢，而是要灭整个孟家。但转而又想，陈夕榕是个明白人，不会干出这么糊涂的事。

宇文昊又坐了一阵，陪她说了会儿话，便带着乔凯旋离开思月楼。一路上，他都在想一件事，便是给她一个什么封号好？

要么太俗，要么不够响亮，最后他想到孟府，谐音“梦”，就这个挺好，“梦妃”听起来像是“孟妃”。

宇文昊骑马经过孟府时，特意令人停下，想去孟府瞧个究竟！

朝廷给官员们置有专门的府邸，孟知远的前任礼部尚书是萧家人，礼部原有专门的尚书府，可此人自认是小萧后的族兄，人虽到地方任职，却依旧占着礼部尚书的府邸，他换了块匾额，高悬“萧府”。前任礼部尚书占府不动，齐元帝睁只眼闭只眼，其他官员也只作不知。

孟家人突闻太子殿下到，一家上下受宠若惊。宇文昊带着乔凯旋在前后转了一圈儿，很是震惊。

宇文昊当即入宫，先是见了小萧后，说了想给陈夕榕个特别的名号。小萧后心下亦知这犯了忌，可宇文昊声声言说自己有多看重陈夕榕，一时心软，小萧后便答应替他说服齐元帝。

他再到齐元帝这边，说了自己在孟府见到的事。

齐元帝惊道：“这孟知远的府邸真这么寒酸？”

宇文昊道：“儿臣也是不信。今儿特意去瞧了，果真如此。听说孟知远家里，连买菜的钱都没有，为让家人吃上菜，孟夫人带着次子在后院开垦种地，那菜地还出奇地大，怎么着也有两亩，什么菜都有……”

菜地原是早前的后花园，宇文昊还听人说，早前孟家还算殷实，有田庄、铺子维持生计。孟知远在地方为官数年，常遇缺衣少食的百姓，少不得拿了自家的银钱贴补，这时日一长，祖上留下的东西便被他贴了进去。到如今，家里竟是连买菜的银钱也没了，一家人吃粮也是靠两房儿媳的陪嫁庄子。

下赐婚圣旨前，齐元帝换了寻常服饰，带着心腹侍卫和太监去了孟府。那时，孟知远正躺在床上养伤，只听到家里一阵乱嚷嚷。孟奉义与孟夫人去了东市绸缎庄，家里就两位少夫人。

二少夫人的嗓门大，看到有几个陌生男人造访，一言不说就进门来，还径直往后院去，大叫：“什么人？站住，这是私宅！”

齐元帝不吱声，倒是太监伸手阻住了二位少夫人。

齐元帝站在后院门口，一眼瞧见的就是两块菜地，在依围墙的地方，搭了几个棚子，养着鸡鸭等家畜，给他的震撼不可谓不小。

二少夫人还在那儿叫着：“来人啊！有人私闯民宅！”

孟知远听到叫嚷声，支撑着身子出来，一眼认出太监和侍卫，急奔几步，俯身叩拜：“孟知远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齐元帝心潮起伏，他晓孟知远正直，却未想到清廉至此，心生怜惜，俯身将他搀起：“孟爱卿，朕愧对于你啊！”

“是罪臣无能，处处让皇上为难。”

“听说你在天牢吃了苦头，谁这么大胆子敢对你用刑？”

孟知远将齐元帝迎到自家花厅，家里的摆设与寻常百姓家无甚差别，但收拾得极其整洁、温暖，进入这里，就似到了百姓家里一般，越是有这种感觉，齐元帝心头的意外便越重，便一遍遍在心里暗道：有此良臣，君复何求？往后，得更重用他。

次日早朝，齐元帝便以孟知远清正廉洁为由，赏赐了百两黄金以示嘉奖，还令前任礼部尚书萧廷三日内搬离礼部尚书府，将府邸赐给孟知远居住。

“我北齐有此良臣，堪比唐代魏征，乃我北齐之福。瞧瞧你们这些自谓忠臣、重臣的人，哪个不是琼楼玉宇、锦衣玉食，朕到了孟知远府上，还以为自己到了农村小院，你们应感汗颜！”

孟知远因身子有伤，在家休养。突然接到宫里的圣旨，要他三日后迁入礼部尚书府，也是一惊。本想推托，可圣旨已下，再难更改。他不觉自家屋小，还觉那后院的菜地正好，想吃甚，与家人忙碌一两日便能种下，待得收成时，那地里绿汪汪全是新鲜蔬菜。

上午接了圣旨，下午又有一道。这次是陈夕榕与宇文昊的赐婚圣旨。亦不知这小萧后是如何与齐元帝说的，总之齐元帝的圣旨上写道：“礼部尚书孟知远义女玲月，贤良淑德，知书达理，今赐嫁于太子宇文昊为太子侧妃，封号梦，袭正二品位，择日完婚！钦此！”

太子妃阶位等同太子，太子过往的侧妃一律统称为良娣，原为正三品，现下却是正二品的妃位，这是过往都没有的。

孟家要搬到宽敞的大府邸里居住，上下欢喜，唯有孟夫人和孟知远并无喜色。房子大了，这人就得增添，他们早已习惯了自己现在住的地方。

婚期定在十一月初六。就太子即将再次大婚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帝都大街小巷，百姓们交头接耳，更多的则是对陈夕榕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