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夕榕道：“自个儿还病着呢，就管起八皇子府的事来？”

大管家笑道：“八皇子妃就听太子殿下的，八皇子亦相信太子殿下。皇后在深宫，后宫事务繁杂，也管顾不过来。”

“今儿不回来了？”

“若是殿下将他们劝好了，自会回来。”

人是会回来，却会耽搁许久。宇文昊给的这个理由，怕是大管家也是坚信不疑的。

夜已深，陈夕榕还没有要歇下的意思。

陈夕榕唤了名精干的宫娥：“去昭正殿，大管家一起走！”她没让代芹服侍，刚出了事，她想让代芹多歇息。

一行几人出了灵犀阁，陈夕榕带着笑，似漫不经心地说：“大管家，与我说说葛嬷嬷的事？听说殿下一出生，她就开始伺候殿下了。”

大管家道：“葛嬷嬷是个好女人，待咱们太子殿下比自个儿的亲儿子还好。早几年，家里派人来接她回去，她舍不得殿下便留了下来。”

恐怕在这太子府，所有人都认定葛嬷嬷是个好女人，所以从来不曾惹人怀疑，也没人怀疑到她头上。

“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丈夫是沧州知州童善大人，儿子名唤童家兴，饱读诗书，几年前由太子殿下引荐到户部任编撰一职，后来又调离帝都做了七品知县。童家兴七年前已娶妻生子，那时曾派人来接葛嬷嬷，要她回家安享天伦，含饴弄孙。葛嬷嬷实在舍不得殿下，说殿下虽有妻妾数名，可一直未育子嗣，便又留了下来……”

一路上，大管家絮絮叨叨地述说着葛嬷嬷的事，事无巨细，大管家把自己知晓的都一字不落地讲与陈夕榕听。

进入昭正殿，陈夕榕落座，有宫娥奉了茶点。

“大管家，请葛嬷嬷过来！”陈夕榕走近大管家身边，低声叮嘱完毕。

大管家面带惊色：“这……”

“若出了差错，有我担着，你只管按我的吩咐行事。”陈夕榕见他似有难色，“放心，我不会累及于你。”

大管家这才想到宇文昊的离府，如若没有宇文昊的点头，陈夕榕一个新入府的妃子也不敢招惹葛嬷嬷，这般一想，大管家应声退出昭正殿。

陈夕榕看了眼珠帘，珠帘上打了个小结。

她故作悠闲地捧着茶盏，不紧不慢地饮着。

葛嬷嬷微微欠身：“梦妃唤老奴！”

“葛嬷嬷请坐！今儿殿下出门，我亦闲着无事，就想与葛嬷嬷说说话。”

宫娥奉了茶点。

陈夕榕道：“你们都退下吧！”她从袖中取出一本书，一边翻看，一边笑道，“葛嬷嬷是太子府的老人，服侍太子已久，按理说来最是辛苦。葛嬷嬷家中可好？”

葛嬷嬷有些摸不着头脑，应答：“还好。”

“葛嬷嬷有几个孙儿、几位孙女？”

葛嬷嬷想了一下答道：“三个孙儿，一个孙女。”

“本妃怎听说，你有三个孙儿、两个孙女？”陈夕榕起身，走近正殿的熏炉旁，启了熏炉盖，用手轻轻拨弄，“葛嬷嬷在宫中多年，理应知晓，熏香之中最忌几样东西，一是麝香、沉香之类，女子闻得多了，会滑胎于无形。”

葛嬷嬷心下还觉怪异，不想陈夕榕这么快就提到熏香上，不由得微微一笑：“若是妇人无孕，亦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可若闻得多了，就算想孕，亦难如登天！”陈夕榕蓦地回首，重回到座儿上，继续翻看着手里的书籍，“瞧瞧，这书上写的着实有趣，还有催情散，也亏得那些西域人居然制作出这等厉害的东西，只需绿豆大小一点，闻上一刻钟，便能令男子发狂难抑。葛嬷嬷每次用这么多，难怪殿下情难自抑，床榻上发狂，一发不可收拾！”

葛嬷嬷一张老脸倏地拉得老长，陡然起身，厉喝道：“你想构陷老奴？”

陈夕榕仍是不动声色，不愠不怒：“你有什么值得我构陷的？”

葛嬷嬷四下张望，除了她们二人，再无第三人，只要她抵死不认，陈夕榕就拿她没有法子。

“梦妃在说什么？老奴一句也没听懂。”

殿门外，宫娥禀道：“梦妃，大管家到了！”

“让他进来！”

大管家推门而入，葛嬷嬷眼尖，一眼就瞧出大管家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那布包的花色竟似自己藏在箱子底下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动我的东西。”

陈夕榕接过布包，闻嗅片刻，正是与她闻过的熏香粉末一般无二，启开布包，却见里面是好大一把熏香粉末：“证据确凿，葛嬷嬷，你还想抵赖？这等东西，若是交到宫里，转交到刑部，你以为后果如何？”

葛嬷嬷道：“这只是寻常的熏香粉末，梦妃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陈夕榕与大管家交换眼色，知宫里的太医已经到了，她拊掌一拍，大管家道：“请二位刑部仵作进来。”

空气凝固，藏在后殿的宇文昊亦屏住呼吸，他亦想知道太医会如何断。

是一老一少两名仵作，这二人乃师徒，都是深谙药理之人。近了跟前，陈夕榕把这包东西交给二人。

少年仵作闻罢，颇有抢功之意，忙道：“这味熏香含有精炼的沉香膏和催情香，如此厉害的沉香膏，焚之，女子闻嗅后能落胎于无形。催情香更是精纯、精炼，在下还是第一次见到，平日就算用上少许焚之，亦能令男子发狂难抑。”

陈夕榕道：“有劳二位仵作，你们可以退下了。”

葛嬷嬷脸上风生水起，眸光里杀意已现，布局这么多年，今日竟要败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子手里吗？

陈夕榕似要层层剥下葛嬷嬷的伪装。

大管家去而复返，以前的太子妃面对葛嬷嬷也会礼让三分，可陈夕榕不甘示弱，眸光里掠过一丝犀利。

“葛嬷嬷还有何话说？今夜乔凯旋强占代芹，本妃将你下给太子殿下的粉末取出两成便有此奇效，而每次葛嬷嬷下的药粉之多，可想太子殿下受你之害有多重！”

葛嬷嬷引颈大笑，无畏无惧，声声张狂，片刻后突地敛住笑意，向陈夕榕飞扑而至，眼瞧着她锐利如刀的指甲便要落在陈夕榕脖颈上，说时迟，那时快，一条玄影从内殿奔出，以移形换位之速，挡在陈夕榕跟前。

葛嬷嬷难以收掌，未瞧清来人，以握化推，一掌击出，宇文昊身子一摇，静立她面前。见是宇文昊，葛嬷嬷顿时情绪复杂：“怎会是你？”随即痛苦摇头，他们的谈话，宇文昊在内殿也是听得清清楚的，“你没有离府？”

宇文昊捧住被她掌击的胸口，轻咳一声，全是不解。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多年，竟是他的乳娘在背后做的手脚：“为什么？”

陈夕榕从宇文昊身侧走出：“她这么做定有缘由，能让一个人去杀人的，不外乎几个原因：忠、情、胁。”

葛嬷嬷整个人似被雷电击中般微微一颤，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杀人、害人的理由，她更得保住丈夫儿子的性命，拿定主意后，她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天下间，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子？普天之下，没人配得上太子殿下……”

葛嬷嬷面部扭曲，皱纹像一条条虫子盘桓在脸上，她痛苦摇头：“殿下，我是真的为你好，你是这样的优秀，世间没有女人配得上你，她们……待你全是假的。”

陈夕榕看着葛嬷嬷，如果她不是对某人尽忠或是被人要挟才算计宇文昊，那么她便是为情所困。

陈夕榕惊呼一声：“你如此年纪，难不成……还喜欢太子殿下？你做他母亲还差不多。”

葛嬷嬷抱住脑袋，刺耳尖叫道：“我疼殿下，二十四年了，我朝夕与殿下相处，这个世间没人比我更爱他……我想寻找一个最完美的女子来配殿下，可是她们……是那样的肮脏，在她们美丽的外表下，居然有那样的心。她们全都该死！全都该死。”

“可你不能杀害无辜，借本王害死十五个女人的性命！”

“是她们自找的！她们全都该死，她们都不是真心爱殿下，她们想利用殿下，想伤害殿下……”

她缓步过来，不待葛嬷嬷碰触到宇文昊，他已早早地将脸偏向一边，面露厌恶，他不会让她碰自己。

葛嬷嬷的世界轰然塌陷，手停在空中，讷讷地望着宇文昊，眸子里蓄满了痛苦，亦写满了挣扎：“殿下爱她吗？”

葛嬷嬷指着一边的陈夕榕，宇文昊未答，但她瞧出了答案：“她……呵呵，是比我年轻时候美上几分。可她……真的配得上殿下吗？她不过是个狂妇，是个粗俗的女子。”

“我在意她！”

葛嬷嬷微微一愣，痛苦地颤笑起来，直笑得头上的步摇乱颤，笑得浑身抖如筛糠。突地，葛嬷嬷望了眼昭正殿的大柱，提起裙子，低头往大柱冲了过去。

宇文昊身影一闪，葛嬷嬷一下撞到他的肚子上，被他本能地一推，重重摔在地上，头脑发蒙。

这是带他长大的乳娘，可竟害死了十五个女人，真相竟是这样的不堪。他敬葛嬷嬷为乳娘，而她对他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宇文昊一把拽住葛嬷嬷的衣襟，厉喝道：“你想死？没这么容易！我视你若母，你……竟如此陷害本王！岂能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