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又半天很快就过去了，杨如风、赵维山的侦查却毫无结果。

下午，在王平的陪同下，杨如风来到了徐家村。

徐家村，顾名思义，应该是徐姓人在这里居住。

然而，由于村里没有一个人，根本无法找到原住户。来到离徐家村最近的一个杨家村，找到保长一问，才知徐家村十几年前就因一场瘟疫而死光了。从此以后，人们再也不敢去徐家村，即使路过那里也是远远地绕道。几年前，听说徐家村住进了几户人家，但由于大家心有余悸，仍不敢去那里走动。因此，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却是一无所知。

听完保长的叙述，杨如风知道，想从这里查找线索，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杨如风只好和王平回了特务处。

吃过晚饭，天上开始下起了麻麻细雨，加上呼呼刮着的北风，使气温骤然下降了许多。

赵维山和几名助手外出调查尚未回来，办公室只剩下杨如风和季兰兰两个人。

杨如风是个干起事来不要命的人，从昨天上午接到命令快马赶来南京，到现在已经三十多个小时了。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一刻也没休息过。昨天晚上查看档案，季兰兰和赵维山在凌晨三点多钟都还迷糊了一下。而杨如风自称自幼习武，几天几晚不睡觉是常事，硬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到今天早上，将全部档案看完，又和赵维山一道，确定出九名嫌疑对象，才召来另外五名助手，将调查任务分派下去。然后交代季兰兰在办公室守电话，以便各路调查人员随时联系。自己则和其他调查人员一道，外出调查去了。直到晚饭前五分钟，才赶回来吃晚饭。

季兰兰是个非常细心且具同情心的女性，虽在特务处多年，受到过严格且近残酷的训练，但温柔、多情的天性却是无法改变的。她是戴笠在特务处的心腹，除了没陪戴笠上过床以外，对戴笠的指令总是不折不扣地执行的。戴笠让她来协助杨如风破案，当然有让他监视杨如风、赵维山的意图。这一点，她也是心领神会的。杨如风这两天一晚来的表现，她都看在了眼里。杨如风办事的风格和见识，以及他那种男性的魅力，她都十分佩服和爱慕。昨天甫一见面，她似乎就爱上了杨如风。只是出于女性天生的腼腆和羞涩，她不能直接表白。这大概就叫一见钟情吧？此时，趁办公室没有旁人，她觉得这是自己接近杨如风的绝好机会。便在考虑该如何挑起话头。

见杨如风又在翻阅昨天看过的档案，便小心翼翼但语意关切地道：“组座如此没日没夜地工作，就不怕累坏身体吗？”

听季兰兰如此说，眼睛仍没有离开档案，杨如风以略显无奈的语气道：“有什么办法呢？处座给我的时间只有三天，昨天晚上不算，这已经过去一天了。可我们连谁是真正的嫌疑人都还没找到，你让我如何睡得着？”

微微叹息了一声，季兰兰道：“您不是说要去向处座说明情况，申请将侦查时间延长的吗？”

杨如风道：“我是去说了，可处座不答应呐。他说这是委座的命令，他是无法更改的。你也是受过军训的人，应该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

季兰兰幽幽地道：“可您是人不是机器呀，这样没日没夜地工作，累倒了怎么办？”

杨如风道：“我对你说过，我是自幼习武的人，几天几晚不睡觉还累不倒我，放心吧。”

季兰兰柔声道：“只是······”

杨如风道：“只是什么？”

季兰兰道：“就没有别的什么人心痛您？”

哈哈一笑，杨如风道：“你看我这样的人会有人心痛吗？”

心里一宽，季兰兰道：“您昨天不是想知道我如何与日本人有接触的吗？”

知道这里面必定有伤心事，杨如风道：“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说也罢。”

季兰兰道：“不，我要告诉您。”

杨如风道：“你说。”

季兰兰道：“我十七岁的时候，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和您一样风度翩翩的男人。”

杨如风道：“哦？”

季兰兰道：“他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但却是个日本人。”

杨如风来兴趣了，干脆放下手中的档案，两眼直视着季兰兰道：“哦？说下去。”

季兰兰道：“您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们并没什么。至少，我到目前仍是清白的。”

微微一笑，杨如风道：“我相信。你继续说。”

季兰兰道：“我们两人感情很好，至少，我是真心爱他的。”

点了点头，杨如风道：“爱一个人就要真心实意，这我能理解。后来呢？”

季兰兰道：“后来······”说到这里，却忍不住哭起来了。

赶快递过去一条手帕，杨如风道：“既然不能说就算了，哭什么？”

用手帕擦了一下眼睛，季兰兰道：“是他使我太伤心了，太失望了。”

杨如风道：“哦？”

季兰兰道：“后来，我发现他原来是隐藏在我们班的一个日本间谍，一个专门为日本陆军本部搜集中国情报的间谍。”

杨如风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季兰兰道：“有一天，他约我去游玄武湖，趁我不注意时，他将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纸条塞到供游人坐的条凳下面。大概没有放好，被风卷了出来。正好被我看见了。上面写的全是我们中国军队的布防情况。我虽然不大懂，但却知道这是很重要的情报。我当时心里这个气呀，但还不能表露。回到学校后，我就将这一情况报告了校长。也就因为这事，我被招进了特务处。”

杨如风道：“你怎么知道这情报是他写的？”

季兰兰道：“他的笔迹我当然知道啊！”

杨如风道：“他的人呢？后来怎样处理的？”

季兰兰道：“他当然被秘密抓起来了，后来，被枪毙了。”

杨如风道：“你作得很好，也很对。看来，你是一个天生的特务人才，怪不得老板如此看重你。”

季兰兰幽幽地道：“可是，有人却瞧不起我！”

杨如风道：“谁？”

季兰兰道：“我有过恋爱史啊，你们男人，都喜欢感情单一的女人。”

杨如风道：“这就是你昨晚不愿意说的原因？”

点了点头，季兰兰道：“嗯。”

杨如风道：“可是，你今天还是告诉我了。”

季兰兰道：“我觉得我应该把这事向您说清楚，因为，您迟早还是会知道的。”

杨如风道：“你就不担心我瞧不起你了？”

季兰兰道：“我担心有用吗？您这种人，是不会随便喜欢一个女人的。我看得出来。”

杨如风道：“你说得很对。其实，我何尝不想早点找到另一半？但是，国恨家仇压在我肩上，我随时都有为国捐躯的可能。我怎能随便付出感情？”

杨如风的话，如此掷地有声，季兰兰当然不好直接挑明。但内心里却是越来越喜欢他了。她自己也不明白，此前，有多少男人追求过她、觊觎过她的美貌。可她却全当没有看见。现在，杨如风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两天，她却出自内心地喜欢他了，确切地说，从昨天晚上就喜欢他了。这固然有戴笠事先的交代所起的作用，但更多地还是杨如风自己的气质和魅力感染了她。

想了想，季兰兰道:“您是否觉得我很随便？”

杨如风道：“为什么这样说？”

欲言又止地，季兰兰道：“我······唉，算了，不说了。”

杨如风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季兰兰道：“您在上海这么长时间，就没女人追求过？”

摇了摇头，杨如风道：“没有。”

季兰兰道：“是不是您没有感觉到？”

杨如风道：“也许吧？”

季兰兰道：“您就准备这样独身下去？”

杨如风道：“我刚才说了，国恨家仇得报，我才能考虑这个问题。”

季兰兰道：“您家和日本人有仇？”

点了点头，杨如风道：“不共戴天！”

季兰兰道：“能对我说说您的身世吗？”

杨如风道：“改日吧，等我把这件案子办完，再将我家和日本人的仇恨一五一十地告诉你行吗？”

点了点头，季兰兰道：“可您说要等国恨家仇得报才能考虑成家的问题，那要等多长时间啊？万一报不了仇呢？”

斩钉切铁地，杨如风道：“那就一辈子不成家！”

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季兰兰道：“如果我喜欢上您了，您也打算拒绝？”

杨如风道：“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季兰兰道：“当然是真话。”

杨如风道：“我很喜欢你，真的。确切地说，从昨天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你了。但是，越是这样，我越不能接受你。因为，我不能害了你。”

季兰兰道：“这是您的看法，我不这样认为。”

杨如风道：“我是个男人，当然有男人的情和欲。可是，在这国难当头之际，我绝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失去理智。也许，当有一天我们把日本人赶出中国了，如果我们俩都还活着，我会主动向你求婚。”

季兰兰道：“好！我等着！到时，您不可食言啊！”

杨如风道：“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季兰兰道：“我能帮您作点什么吗？”

杨如风道：“你不是已经在帮我吗？噢，对了，你能不能帮我去宜兴路走一趟？”

季兰兰道：“当然可以啊，您要我去干什么？”

杨如风道：“我总觉得军委会秘书处长金汉良有重大嫌疑，却又找不到任何把柄。他家住宜兴路三十四号。”

季兰兰道：“您要我去监视他家？”

点了点头，杨如风道：“我觉得这事你去最合适。你如此精明，又是女人，你去应该不会引起他的疑心。”

季兰兰道：“现在就去吗？”

杨如风道：“是的，而且，你每天都是晚上去，早上回。你怕不怕？”

季兰兰道：“您可不要小看我哟，在训练时，无论是拳击、剑术还是射击，我都是第一名。很多男同学，都败在我的手下呢。”

杨如风道：“这我早知道，老板已经把你的情况都告诉我了，否则，我怎会想到派你去？”

季兰兰道：“老板都告诉您什么了？”

杨如风道：“就这些啊！”

季兰兰道：“没包括以前的恋爱情况？”

杨如风道：“那倒没有，老板大概也知道你这方面的伤疤，我刚才是第一次听你说。”

开心地一笑，季兰兰道：“这大概也是我能忠于老板的原因。”

杨如风道：“你虽然艺高胆大，但你毕竟是一个人去执行任务，又是在晚上，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危险。你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点了点头，季兰兰道：“我知道，我还等着您兑现承诺呢。”

杨如风道：“这就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边说，边摘下自己的配枪道：“这是一支德国造，二十五响，跟了我四年了。很轻巧，也很精准，特适合你们女人使用。你拿着吧，说不定能起点作用。”说着，将一支锃亮的小手枪递到季兰兰的手上。

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季兰兰柔声道：“您不是也很需要吗？还是您留着自己用吧？”

哈哈一笑，杨如风道：“女人就是女人，婆婆妈妈的，这有什么好客气的？叫你拿着你就拿着，我可不喜欢忸怩作态的女人。”

季兰兰只好接过手枪，然后双腿一并，恭敬地敬了个礼道：“谢谢组座，我去了！”说完，即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