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季兰兰离去的背影，杨如风满意地点了点头，便陷入了紧张的思索之中。

就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有重大嫌疑的人共三个。一个是总参作战室副主任刘力全，一个是军委会秘书处处长金汉良，还有一个是战区联络处处长吴大伟。这三个人被纳入杨如风的视线，当然有着十分充足的理由。

先看总参作战室主任刘力全的档案。

刘力全，山东威海人。男，清光绪二十六年出生，现年三十八岁。父母早丧，系叔父刘友仁将其养大。辛亥革命前，刘友仁一直在日本经商，是著名的日本通。和日本政商各界有着广泛的联系。刘力全十岁即随叔父去日本读书，直到民国八年也就是二十岁那年才回国。

刘力全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是日本陆军高等学校的高材生。回国后，先在直系军阀吴佩孚手下任作战参谋，参加过两次直奉战争，因功晋升为上校处长。北伐战争后，随部投诚，先任总参作战室处长，后因功晋升为作战室少将副主任、中将主任。

刘力全在日本军界有着广泛的人脉关系。现任关东军司令冈村宁次，就是他的同班同学。还有日本陆军副司令山田归正也是他的同班同学。至于在日本任少将以上的军官，更有不少人不是他的同班同学，就是他的同期校友。这么样一个人，杨如风想不把他纳入视线都不行。

再看军委会秘书处长金汉良的档案。

金汉良，河北定县人。男，清光绪二十八年生，现年三十六岁。金家在清朝世代为官。其父金子贵，曾两次出任清朝驻朝鲜总兵。袁世凯称帝前，因与袁世凯不和，被迫辞官回家。袁世凯死后，他受段祺瑞之邀，于民国五年出任中华民国驻日本大使馆武官。这时，金汉良已经十五岁。他随父亲东渡日本，就读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附中。后因成绩优秀，于十七岁那年被保送东京帝国大学法律系。

民国十二年，金汉良二十二岁，自东京帝国大学毕业，与日本富商宫本四郎的女儿宫本俊秀结婚。该年年底，因父亲年老多病，辞官回家，金汉良便带着日本妻子随父回到了中国。

在父亲朋友的斡旋下，他先是在外交部亚洲司任职，后调任法务部任高等秘书。北伐战争后，因为他精通日语，被调任军委会任高等秘书，前年，晋升为秘书处长。

和刘力全一样，金汉良在日本军、警、宪、政都有着广泛的关系。他的妻舅宫本树现任东京警察厅副厅长，他的同班同学，也是他的好友——松下幸之原，现在是日本最有名的特务机关樱机关的机关长。在戴笠办公室，日本有三个人的名字是长期挂在墙上的。一个是冈村宁次，一个是山本五十六，还有一个就是松下幸之原。而金汉良却是松下的同班同学，这么样一个人，若不能引起杨如风的高度重视，那就太奇怪了。

再看战区联络处处长吴大伟的档案。

吴大伟，男，山西武晋人。其父吴进喜，是山西有名的富商。和金汉良家不一样，吴家则是世代经商。吴家的钱庄、商铺遍布全国各大城市。说他富可敌国，一点都不为过。就连晋军总司令阎锡山，都要对吴家高看一眼。

吴大伟出生于清光绪三十三年，现年三十一岁。是吴家的独子。民国十年，吴大伟十五岁，只身赴日本求学。先就读于早稻田大学附中，后转日本陆军高等学校。因此，他应该算刘力全的校友。

在日本求学期间，也许是父亲基因的遗传，吴大伟的交际能力就得到了充分显现。无论是中国学生还是日本学生，都愿意和他交朋友。加之他家十分富有，人又大方，进学校不久，他就成为了大部分同学的领头人。

而和他关系最为密切的，就是现任日本陆军情报部情报课长的山田光夫。据说，这个人无论在日本情报系统还是整个军界，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连日本首相都对他青眼有加。可见，他在日本情报界的重要地位。而吴大伟却和他曾经是密友，仅仅如此简单吗？

吴大伟是民国十七年也就是二十二岁那年回国的。回国后由于他父亲和阎锡山的关系，被推荐到军委会情报处工作。后见他的交际和协调的确有过人之处，被调入战区联络处，前年，晋升为上校处长。

这么样一个人，理所应当会引起杨如风的重视。

其实，昨天晚上，杨如风和赵维山共筛选出九名有嫌疑的人，但杨如风经过反复考虑，确定了上述三人为重点嫌疑对象。

杨如风感到头痛的是，重点嫌疑对象虽然确定了，从表象上看，三人的确有通敌泄密的机会和条件。但三个人都不是一般的人。除了现在的地位非常特殊以外，每个人都有着十分复杂的社会关系且极硬的后台。在没有拿到十足的证据之前，别说抓人，连说都不能乱说。否则，别说真正抓住泄密人，自己的脑袋可能提前搬家了。

本来，杨如风的意思是要亲自去监视金汉良的。此前，他已安排赵维山负责监视刘力全，安排另一助手王平去监视吴大伟去了。对赵维山他虽无十分的把握，但对王平他还是有把握的。因为，王平是特务处的老人了，办敌特案件，也不是第一次。派他去监视一个人，是完全可以放心的。他之所以敢于把赵维山派去单独执行任务，一是的确一时找不到更适合的人，二是从昨天晚上赵维山所表现出的思维能力来看，也的确有过人之处。加之，戴笠交代要好好磨练他，便再三向他交代应注意的事项后，自己先回了办公室。

他回办公室的目的，就是要进一步细看一下三人的档案，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他准备看完档案后再去宜兴路实施监视。后见季兰兰的确有过人之处，才临时改变主意，派了她去执行监视任务去了。

季兰兰走后，杨如风拿着三人的档案反复进行阅读和思索，却仍和昨天晚上一样毫无头绪。不知不觉间，两个小时过去了，杨如风仍然一无所获。他正准备去倒杯开水润润喉咙，因为，这两个小时内他抽的烟太多了。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拿起话筒，才知是戴笠打来的。戴笠平时是很沉稳的，但此时说话的语气明显地有点激动。他先问季兰兰在不在，当杨如风告诉他季兰兰已被派去宜兴路执行任务去了后，戴笠的语气更加急促了。

只听戴笠在电话里急切地道：“糟了！她可能出事了！在宜兴路，快！”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听戴笠如此说，杨如风的血就往上涌，心开始急跳，嗓子就像要冒烟一样。这怎么可能呢？才出去两个小时，而且只是执行监视任务。以她的能力，怎么会如此轻易出事？但戴笠不是一个随便激动的人，这一点，杨如风是十分清楚的。他更不是一个随便开玩笑的人，这一点，杨如风更加清楚。可是，戴笠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季兰兰在宜兴路出事了，虽然用了一个“可能”，但这已经是明白无误的了。虽然目前还不知季兰兰出了什么事，怎样出的事，但感觉告诉他，季兰兰可能凶多吉少。

杨如风可顾不上喝水了，从抽屉里拿了一支备用手枪就往门外跑。刚出门，却和正要进门的赵维山撞了个满怀。

他也来不及问赵维山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只一拉他的手道：“快！季兰兰可能出事了，在宜兴路。你和我一块去吧。”

听杨如风如此说，赵维山本来也是想进门喝口水的，也就顾不上了，只好跟着杨如风往宜兴路奔去。

路上，赵维山告诉杨如风，刘力全的嫌疑应当排除。因为，就在今天下午，刘力全的尸体已从前线运回来了。他是被日本人的飞机扔下炸弹炸死的。据送尸体的人说，刘力全当时正在前线视察防务，日本人突然派来了三架轰炸机，那炸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刘力全和护卫都被炸死了。

听到这一消息，杨如风的心往下一沉。今天晚上怎么传来的都是如此丧气的消息？

显然，日本人既然派飞机将刘力全炸死，他就不可能是泄密人。说不定，这还是国防会议泄密人的另一泄密结果。因为，刘力全去前线视察防务，肯定是十分保密的，日本人的轰炸机怎么会突然来扔炸弹？而且炸得如此准确？这只有一个解释，有人将刘力全的行动告诉了日本人。

“这个狗汉奸！若被老子抓到，不活剐了你才怪！”杨如风在心里这样暗暗地骂着。

然而，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更不是骂人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地抓到泄密人，否则，还不知他会做出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出来。

想到这里，他不由加快了脚步，因为，他急需知道季兰兰到底出了什么事？

季兰兰临出门前和他的对话，此刻还在他耳边回响。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很短，但季兰兰的一颦一笑，无不给他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他心里当然清楚，季兰兰已经爱上了自己，若不是自己有誓在先，他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她这份爱。

然而，一个如此美丽、如此多情且如此能干的姑娘，分手刚刚两个小时，居然出了事了。这怎能让人不揪心、怎能让人不着急啊！

杨如风不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特别对这种男女之情，他似乎有着天生的排斥力。但不知怎的，当他听说季兰兰出事以后，他的心跳就缓不下来。是季兰兰的魅力影响了他？还是季兰兰的大胆和主动感染了他？还是······？

有人说爱情的伟大就在于她不讲条件、不计得失。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大胆地去拥抱，勇敢地去面对，无私地去奉献。

这是不是说的杨如风此时的心境？

诚然，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爱情观。但作为一种最真诚、最纯洁、最感人的爱情，是不是应该最无私、最高尚？为了一己私利，即使能获得对方暂时的喜欢，也将不会是持久的。杨如风之所以婉拒季兰兰，主要地就是在为季兰兰着想。谁知，季兰兰现在却出事了，这是杨如风万万没有想到的。

直觉告诉杨如风，季兰兰若真的出事，一定又和泄密人有关。因为，季兰兰进特务处以后没有负责过外勤，这是戴笠亲口告诉杨如风的。换句话说，她在社会上不可能有仇人。而她去监视金汉良，只是杨如风临时的决定。可就在她出门后两个小时就出事了，这说明了什么？杨如风隐隐觉得，此事应当与金汉良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