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风还在刮。

虽然是麻麻细雨，但淋久了，衣服照样会湿。

赵维山和杨如风在宜兴路待的时间不短，当他来到“夫子庙小吃店”时，头发和衣服已经全湿了。

时间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但夫子庙内，却食客满堂，人声鼎沸。

赵维山进店后，放眼一望，几乎座无虚席。

一名服务小姐见赵维山全身湿漉漉地进来了，以为是来宵夜的，赶快迎上前来招呼。并说明现在还没座位，请赵维山稍候片刻，她为他设法找座位。

赵维山说明不是来宵夜的，他有事找老板或店内管事的谈。顺便将自己的证件给服务小姐看了一下。

见来人是大名鼎鼎的特务处的人，服务小姐当然不敢怠慢，赶紧将赵维山引到总台那位胖老板身前。并告诉赵维山，老板姓于，就去忙于招待客人去了。

赵维山向于老板亮明身份后，将季兰兰的相片拿到他面前道：“打搅于老板了。这位小姐是我的同事，昨天晚上，她来贵店买夜宵。我想知道她都和什么人有过接触，还望于老板帮忙指点一下，在下感激不尽！”

见赵维山如此彬彬有礼，于老板十分感动。在他的印象中间，特务处的人都是横眉冷眼，到处充大爷的。谁若得罪了他们，那就倒八辈子霉了。这个看上去既英俊又儒雅的赵先生，和以前来过这里的其他特务不一样，于老板当然愿意帮忙了。

他想了想道：“这事我还真不清楚，昨天晚上客人很多，我很忙也没太在意。这样吧，我把阿秀找来，她是负责外卖的，看她知道不？”

赵维山再三表示了谢意。于老板忙将赵维山邀坐在自己身边，并说明由于没有空座位，只好这样将就了。赵维山又连声称谢，才坐到了于老板身边。

不一会，一名身材很美，脸蛋也很美的姑娘来到了总台。

于老板告诉赵维山，这就是阿秀，专门负责外卖的。

赵维山将季兰兰的相片递到阿秀眼前，请她回忆昨天晚上是否接待了她。

看了眼相片，阿秀肯定地说：“没错，她昨天晚上是在这里买了不少宵夜。由于她长得十分漂亮，既引来了不少顾客的目光，还引来店内服务人员总拿她和自己比美。”说完，还羞涩地笑了笑。

赵维山道：“她来你这里买夜宵，除了和你接触以外，还和别的人有过接触吗？”

摇了摇头，阿秀道：“这我就不清楚了，给她拿完夜宵收完钱，我就去忙于接待别的客人去了。至于她和别人是否有过接触，我没注意。”

赵维山只好向她表示了谢意，并示意她可以忙去了。回头对于老板道：“这就只好再麻烦于老板了。”

于老板笑咪咪地道：“没事，只要我能帮得上的，您尽管开口。”

赵维山道：“我要一个一个地对你们的服务人员进行问话，还望于老板成全。”

于老板道：“没问题，只是现在客人太多，您可能得多耽误点时间，您不会介意吧？”

赵维山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很忙，我这时来打搅本就不好意思。您让他们闲下来的就过来，我等着就是。”

于老板道：“这就好！这就好！”说完，就让人叫人去了。

不一会，来了一名男服务生，赵维山将季兰兰的相片给他看了一下，问他是否看见季兰兰昨晚和别的什么人接触过，回答是没看见。

接下来，又相继来了五名男女服务人员，赵维山将相片给他们看后问同样的问题，回答还是没有看见。

赵维山茫然了，难道自己的分析不对？难道季兰兰是在路上碰见了什么人？如果是这样，就很难弄清楚她昨晚回去后神色失常的原因了。或者，她昨晚根本没碰见什么人，她的神色失常，只是一时的情绪变化？赵维山知道，女人的情绪是很容易变化的，他就曾经多次领教过妻子胡娜娜由于情绪变化而突然为点小事生气的情形。如果是这样，自己的推理和分析就全部失去意义了。可是，季兰兰的突然被杀，不可能没有原因啊。

任何人都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

杀人总得有个理由。

赵维山突然想起在美国读书时发生的两起校园枪击案。

那是他刚到美国不久的时候。

一天下午，他正在教室自习。突然，一名年轻人拿着冲锋枪冲进了教室。很多同学正在奇怪这人怎么拿着枪进来了？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年轻人却朝教室里自习的同学扫射起来了。很多同学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倒在了血泊中。当时，赵维山幸好是坐在最后一张桌上，见年轻人无缘无故朝同学们开枪，下意识地往地上一趴，总算躲过了这一劫。

等警察赶来击毙那名年轻人后，赵维山才敢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当天下午在教室自习的同学已经十死四伤了。

事后警方公布的调查结果是，该名年轻人患有严重的精神病，他是在无自控力的前提下才随意杀人的。

还有一次，则是发生在另外一所学校。

一名对现实极端不满的黑人学生，拿着一把自制步枪，连续射杀了正在球场上打篮球的五名同学，然后才自杀身亡。

如果要问杀人的理由，这两名美国人都不存在。可是，他们却杀害了如此多的无辜学生。

杀人需要理由吗？

他们完全是无缘无故在杀人。

赵维山知道，他们虽然没有杀人的理由，却有杀人的原因。一个是患有严重的精神病，一个是对现实极端不满。

他们只知杀人，却不需要理由。

他们并非和哪个人有仇。

杀季兰兰的杀手呢？她是否也患有精神病？或者，她也对现实极端不满？她为什么只杀季兰兰？

显然，这绝不是一起无缘无故的杀人案，而是一起有目的、有预谋的杀人案。正如杨如风分析的，季兰兰既无情敌，也无仇人，别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杀她。如果说有仇人，那只有日本人。只有日本人或者是日本人的走狗——汉奸才会杀她。

当然，金汉良具有杀她的最大嫌疑。可是，从她被杀的时间来分析，却明显地存在疑点。因此，可以断定，她昨天晚上一定碰见了什么人，这个人要么知道了她的身份，要么自己有什么事被她发现了。为了灭口，才在今天晚上将她杀害了。

现在的问题是，她昨晚碰见的人是在“夫子庙”呢？还是在路上？既然路上碰见的人无法调查，就只有将“夫子庙”的情况彻底弄清楚了。

赵维山是个办事细心又极有耐心的人。他读书时就这样，一个问题不搞清楚，他是不会罢手的。有时候，他为了想清一道难题，可以不睡觉不吃饭，直到把题目做出来为止。为此，老师多次表扬过他，并经常把他当楷模在同学中宣传。

现在，虽然问了很多人都没找到答案，他当然不会就此罢手，他打算把所有人问完以后再定行止。

由于客人实在太多，服务人员一时找不全，赵维山只好等待、耐心地等待。

又过了将近四十分钟，来了一名姓刘的服务小姐。赵维山仍和刚才一样，和颜悦色地将季兰兰的相片拿到她面前，请她回答同样的问题。

姓刘的服务小姐看了相片以后，侧头回忆了一下。然后告诉赵维山，季兰兰昨晚和一对情侣说了几句话。看样子，他们是熟人。至于说了一些什么自己倒没注意。

赵维山眼睛一亮，忙问她是否知道那对情侣的名字或者身份？

姓刘的服务小姐说，那个男的叫凌立峰，是侍从室的高等秘书，那个女的叫什么则不知道。

这时，坐在一边的于老板赶快接话道：“你是说凌长官？没错，他昨天晚上和他的女朋友在这里宵夜，由于钱包被扒了，我没让他付帐。今天上午，他亲自把钱送来了。对对对！这位小姐是和他握了手，还说了话。你看我这记性。”

赵维山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

终于找到答案了。

凌立峰也是参加国防会议的人，他的档案自己看过。由于从档案里找不到半点与日本人有接触的线索，便没把他当回事。现在看来，是自己的一大疏忽。

季兰兰昨晚既然和他又握手又说话，说明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交往。季兰兰回去后为什么神色不对呢？难道他们曾经有过恋情？赵维山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凌立峰是和他女朋友在一起宵夜碰见的，女人见了情敌后是很容易激动的。

而杀害季兰兰的人恰恰是女人。

难道是凌立峰的女友因吃醋下的手？

赵维山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因为，如果季兰兰真和凌立峰有过恋情，昨晚碰见后双方不可能不有所表现，而这时凌立峰的女友就在旁边，她怎么会无动于衷？男人的眼里不能掺沙子，女人也同样如此。自己爱着的男人原来有过恋人，这是很多女人不能也无法容忍的。为了断绝男人和这个曾经的恋人的关系，可能是促使这个女人动杀心的原因。

若真的如此，季兰兰的被杀，就只能是情杀。这与国防会议泄密以及刘力全的被炸，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换句话说，这是一件完全孤立的杀人案。

可是，赵维山的思维是不会如此简单的。

因为，有几个疑点立即进入了他的脑际。

一是，这个女人怎么会有如此尖端的手枪？

二是，季兰兰是受过专门训练的高级特工，可是，她的手枪虽然拔出来了，却没来得及击发就中枪了。这个女人为什么有如此快的身手？

三是，季兰兰在特务处上班，平时是不和外界接触的。今天晚上外出执行监视任务，只是杨如风临时的决定。杀她的那个女人是怎么知道季兰兰去了宜兴路的？

三个疑点综合到一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绝非一般的女人！

赵维山这样判断着。

他决定回去后将调查结果向杨如风禀报，然后，对凌立峰和他的女友进行详细调查，再来作结论。

想到这里，他交代于老板和姓刘的服务小姐，不要将自己来这里调查的情况告诉任何人，否则，将会有极大的危险。吓得二人诺诺连声。处理好这一切，赵维山才离开“夫子庙小吃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