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芸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好。                               

一是，昨天晚上，凌立峰告诉她，蒋介石今天下午要去中央培训学校礼堂对战区司令特训班训话。凌立峰离开后，她立即将这一情报传递了出去。日本陆军总部早就有刺杀蒋介石的计划，何芸是知道的。陆军总部认为，目前，坚持要抗日的，除了延安，就是南京。可在南京其实有两派，以蒋介石为首的一派喊抗日是喊得很响的，而以汪精卫为首的一派则是主张投降的。只要蒋介石死了，汪精卫就能上台。汪精卫一旦上台，国民政府就会宣布向日本投降。因此，刺杀蒋介石，成了侵华战争能否早日结束的关键。可是，由于蒋介石行动诡秘，护卫森严，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搞到蒋介石具体行动的情报，自然落在了陆军总部特别情报部的肩上。这就是何芸要急急忙忙将情报传递出去的原因。

二是，今天上午，她得到了日本陆军总部的一份嘉奖令。主要是表彰她一个月来连续两次获得的重要情报。一次是及时报告了中国政府最高国防会议的内容，避免了皇军的重大损失。一次是前天上午，及时报告了中国最懂日军的战略家兼战术家刘力全的行踪，使皇军出动轰炸机将其炸死在前线阵地，解决了日本军队的一个心腹之患。

为此，陆军总部已上报日本天皇，准备授予她一枚“一级天皇勋章”。预计，勋章不日即可达到南京。届时，何芸将成为日本众多女间谍中间，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获得这一殊荣的人。

其实，何芸的本名并不叫何芸，而叫河间芸子。她出生在日本东京的一名小商人家里。父亲河间早木，以批发杂货为生。家里虽然不是很富有，但也不缺吃少穿，算得上一户小康之家。

河间芸子从小接受的就是“大东亚共荣”的教育。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日本侵略中国，占领中国，她认为这既不是侵略，也不是占领，而是一种赐予。中国人和所有的亚洲人，只有接受日本的管制，才能过上幸福生活。因为，日本人是最聪明、最勇敢的人。大和民族，是最伟大的民族。既然如此，凡和日本人作对的人，都是魔鬼，是世界上最坏的人。这样的人，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他去死。

河间芸子十四岁进入日本最有名的间谍学校——东京新保安学校学习。由于她聪明好学，各科成绩都是优秀。加之，她具有浓烈的日本军国主义、法西斯主义思想，深得新保安学校的校长小西村树的青睐和赏识。毕业以后，由小西村树亲自推荐，河间芸子进了要求十分苛刻的日本陆军总部特别情报部。

进特别情报部以后，河间芸子又受到一年半时间的残酷训练，直到各项成绩都获得优秀的评价后，才化名何芸，被派到了中国。

何芸到中国后，先是在东北从事军事情报搜集工作。前年下半年，又被派往北平。八个月前，她奉令到了南京。

换句话说，她和凌立峰相识的时候，刚到南京的时间不长。

一个刚到南京的日本人，要想搜集中国的最高军事机密，谈何容易？但何芸却凭借自己的美貌和天才的间谍本领，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就掌握了许多重要人物的个人档案。其中，总统侍从室高等秘书凌立峰，就成了她重点猎狩的对象。

经过精心策划，周密考虑，她和凌立峰在玄武湖不期而遇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凌立峰居然如此容易上钩，她为自己的成功暗自高兴。

她当然知道，中国地大物博，人才济济，要想在这里做出一点成就，必须有非常的措施和手段。

因此，她从不采用无线电收发报手段传递消息，她所有的情报，都是通过非常秘密的渠道，传递回日本陆军总部特别情报部。

这就是戴笠的特务处在知道最高军事机密泄密以后，却一直没能从无线电信号中查到蛛丝马迹的原因。

有人也许会问，她不利用无线电传递消息，如何与日本陆军总部联络？说穿了，她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她只是不在案发地与陆军总部情报部联络，情报到手以后，她先通过秘密渠道，送往离南京最近的城市——扬州。然后，由日本驻扬州的间谍机关向陆军总部特别情报部发报。得到指令后，再由扬州的间谍机关，将指令送给何芸，如此而已。

戴笠的特务机关，却只关注南京地区的无线电信号，他们想都没想过，在扬州会有一个日本人的谍报机关。

由此看来，戴笠的特务机关，其实不过如此。他们只是在抓捕、屠杀国内精英方面屡逞淫威，可在对付日本人方面，实在是黔驴之技，江郎之才。这就怪不得他要将远在上海的杨如风调来南京办案了。

且说，何芸自和凌立峰相识以后，很快就明确了恋爱关系。她凭着自己的美色和床上功夫，把凌立峰整治得服服帖帖。凌立峰却从没想过，何芸才色俱绝，何以如此看重自己？更应该让他疑惑的是，她的床上功夫何以如此精纯？稍有头脑的男人，都会在头脑里产生一点疑问。

哪怕是一点点，也就足够。

然而，可惜的是，他已完全被她的美色所惑，他已完全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警惕和戒心。

他已完全沉睡在她美丽的温柔乡里。

男人在美女面前，是否很容易丧失心智？

冲天一怒为红颜，是否由于丧失了心智？

从周幽王，到唐玄宗，再到吴三桂，是否都丧失了心智？

按照何芸的计划，是要将季兰兰吸纳进自己的间谍网的。可是，第二天她经过调查，却发现季兰兰是特务处的人。她大吃一惊之余，立即制定了除掉季兰兰的方案。她认为，此人不除，将给她带来灭顶之灾。因为，季兰兰是凌立峰的同学兼以前的情人，以她特务处特工的身份，一旦和凌立峰接触，会很快发现自己的间谍身份。要解除这一威胁，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季兰兰死。因此，从前天下午开始，她一直守在离鸡鹅巷五十三号不远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杀掉季兰兰的机会。一直等到晚上，她终于找到了机会。因为，季兰兰奉命去监视金汉良了，何芸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当季兰兰刚选好位置，正在那里进行监视时，何芸悄悄地走了过去。借助于路灯不明的掩护，朝季兰兰开了一枪。季兰兰的枪虽然一直握在手里，却根本来不及反击就倒在了血泊中。

现在，季兰兰已经死了，她的潜在威胁已经解除，加上上述一连串好消息，何芸怎么会不高兴？怎么会不开心？

正当何芸在为自己的成功而高兴，正当她在暗自思忖刺杀蒋介石的行动应该快有结果的时候，杨如风和赵维山已带着几名便衣特工向她的住处奔来了。

由于知道何芸有枪，且枪法精准，杨如风命在这里执行监控任务的特工在外守住门窗。又命赵维山和另外两名特工和自己拉开距离并成伞形散开。然后，才一脚把门踢开，提着双枪冲进了屋里。

赵维山和另两名特工也相继跟进。

然而，让他们大失所望的是，屋内竟然空无一人。

这是一套仅一居室的屋子，另带厨房和厕所。进门的一间是客厅，里面一间是卧室。毕竟是女人住的屋子，收拾得既干净又整齐，可谓一尘不染。

然而，何芸到哪里去了呢？

杨、赵四人在屋内仔细搜查了一遍，仍然不见她的踪影。杨如风只好将外面负责监控的王平叫了进来，问他被监控对象是否外出？当得到王平肯定的答复说没有外出以后，杨如风迷惘了。

按说，以王平的工作仔细程度，加上六个人轮流监控一个何芸，是不应该出疏漏的。可屋内偏偏不见了何芸，难道她会飞了不成？

想到这里，杨如风突然心中一动。她不能从天上飞，却可以从地下走啊！他让其余几人一道在屋内寻找何芸外逃的地下入口，他相信自己的这一判断应该会有收获。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在里面卧室的床底下，王平找到了一个地道入口，显然，何芸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王平正要往床底下钻，杨如风手一拦阻止了他。他命几人先将床铺拆掉，然后，亲自趴在地道口听了听。他让赵维山和另外两名特务守在上面，自己则和王平一先一后钻入了地道。

地道内很暗，走了没几步，就什么都看不清了。杨如风只好将随身带的火折子点燃，地道内才陡然明亮。

王平很好奇，不知杨如风怎么随手一晃就将这物件点燃了。他却不知道，这是江湖人物的必备之物。看起来很复杂，其实很简单。就是将草纸用煤油浸透，然后晾干。再将硫磺和磷粉搅拌在一起，在草纸上撒满搅拌后的硫磺和磷粉，把草纸紧紧地卷起来备用。因为，磷和硫磺里面的氢可起化学反应生成磷化氢，而磷化氢一旦遇上空气即可燃烧。道理就这么简单。

杨如风师从长白山奇人韩宇整整十二个春秋，而制造火折子在江湖上并不神奇。只是由于王平没和江湖人打过交道才感到好奇而已。

见王平想看火折子，杨如风告诉他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出去以后，他会详细解释。

想想也是，现在是追踪逃敌的时候，人家哪有心情来解释这种江湖上的技艺？王平这才跟着杨如风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地道总的来说还算平坦，没有多少坎坷之处。杨如风最担心的是里面设有埋伏或者设有地雷或其他爆炸装置，这就是他不让赵维山下来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赵维山只是头脑聪明，却既没武功也没实战经验。一旦遇伏，将很难应付。而自己和王平都是老特工了，即使遇到危险，也容易应付过去。因此，他不敢稍有大意，而是非常小心、十分谨慎地带着王平一步一步地往前面走。在这种时候，王平提出要看火折子，他怎么可能答应呢？

不一会，前面已隐隐见到亮光了，估计那可能就是出口。尽管如此，杨如风仍然不敢稍有大意，直到两人从地道出口爬上来以后，才算松了口气。

抬眼一看，已经到了后街，也就是和淮阴路相邻的另一条马路——阳明街了。

从淮阴路到阳明街的直线距离大约为六十米，杨如风是清楚的。他当时怕监控何芸的工作出现疏漏，尽管他已对赵维山十分信任，仍然特地前来视察过。他主要担心何芸还有后门，但经过实地视察后，他放心了。何芸屋子的后面，根本就没有门，不但没有门，连路都没有。这是因为，在何芸屋子的后面，是一座教堂——基督教堂。而横在教堂与屋子中间的则是一座高约五米的围墙。

地道的出口，就在围墙的后面，教堂的左边，也是最寂静的地方。因为，从这里往左，是一片沼泽地，往右，才是阳明街。

此刻，杨如风和王平就站在这片沼泽地的边上。

沼泽地里，当然无人通行。地道出口在这里，当然很安全。

狡兔三窟，何芸可算杨如风遇到的最难对付的人了。

杨如风万万没有想到，何芸虽然没有留后门，却有一道比后门更安全的门——地道。

显然，何芸既然已从这里逃走，想再抓住她，已经十分困难。

可是，杨如风仍站在地道出口没动，既像在远眺没有人迹的沼泽地，又像在欣赏沼泽地附近的景物。

其实，他既没心情，也没时间在这里欣赏风景，而是在搜寻他所需要的东西。

刚才在搜查何芸的房间时，他已经注意到，屋内没有发报机之类的通讯工具，也没有架设过发报机的痕迹。那么，她是如何与外界联系的呢？

今天下午，凌立峰交代说，昨天晚上，就将蒋委员长今天去中央培训学校礼堂训话的消息告诉了她。而赵维山和王平都说何芸一直没有外出。可刚才居然有两名特务企图混进礼堂，说明何芸的情报已经送出去并发挥了作用。

此前，杨如风认定，何芸是通过收发报机传递的消息。但当他搜查何芸的房间时，却没有发现发报机，她又认为可能是何芸逃走的时候带走了。

后来，才觉得不对。因为，赵维山在布置监控的同时，还在附近安装了一台无线电监控仪，而到自己审完凌立峰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向他报告何芸对外的收发报情况。综合这些情况，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何芸没有用收发报机传递消息，她有着另一种秘密的传递消息的手段。

这就是杨如风突然想到屋内可能有地道的原因。

事实证明，杨如风的推测是对的。屋内的确有通往外面的地道。这个地道平常用来传递消息，情况紧急时，又可用来逃生。

杨如风分析，何芸与外界传递消息的接头地点，应该就在这地道的出口。这就是他站在这里不动，仔细对这里进行观察的原因。

他当然希望在这里能找到何芸与外界接头的哪怕一丁点线索。可是，他失望了。他仔细、反复地观察了许久，也没找到一丝一毫有用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