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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图书频道 > 军史乡土 > 河山阙:亲历抗战1937—1945 > 第 3 章 辗转半个中国的迁徙与逃亡
第8节 第八章

闯进卫戍司令部

有一天晚上,我独自一人在上清寺的小屋里,小油盏的油快燃完了,正准备上床睡觉,突然听见有人在敲门,很轻很轻。我心中一怔,这么晚怎会有人来找我呢?连声问了是谁,回答是给我捎信来的,不用怕。我还是把门打开了,一个陌生人出现在眼前,天色太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是什么样的。似乎是个中年人,穿着深色的衣服、弯着背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很小的条子,一边说大哥被捕了,让他带这张条给我,让我按条上所说的去找他们单位保他出来。当时我很震惊,但很快镇静下来,请他尽量详细地讲讲大哥的情况。他只说不知详情,只知那天下午在新华书店及附近许多青年人被抓了。因为人太多了,在两路口拘留所放不下,搭了许多帐篷让他们住。我详细询问拘留所在什么地方等,他都详细告诉我了,就是不告诉我他的名字和工作,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那一夜真有说不出的难受和忧虑。不过我早就知道大哥肩负的地下工作有很大的风险,随时都有被捕的可能。但如何解救?我从来没想到这件事会落到我的头上。也没有人可以商量,只好反复读着大哥的小纸条。上面只说要我到他工厂找领导设法将他保出。我盼着快快天亮,让我“飞”到厂里。然而我到工厂里去找谁呢?怎么说呢?别人会不会不理我呢?一连串没有答案的问题,困扰着我。我把小纸条小心翼翼地藏好,然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我顾不上吃早饭就出去了。那天乘的郊区长途车是烧木炭的,跟蜗牛一般在爬行。这更让我心急如焚,坐立不安,熬了几小时才到达目的地。我还是定了定神,装着大人模样,“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工厂的技术科。我找到了同大哥一块工作的同事们,我把事情认真地复述了一遍,又将小纸条给他们过目,以证明我说的一切是真实的,是紧急的。但他们看完后,立刻异口同声地表示,这事要找厂长才能解决。他们只告诉我,厂长姓什么,在什么地方办公,却不带我前往。我只得壮着胆子去找。但厂长办公室大门紧闭,空无一人。无奈我只得去找附近办公室里的人。我说明缘由后,他们看我是小孩子,便详细地告诉我去厂长家的地址和路线。我马不停蹄地直奔离厂不远的厂长家。他家周围十分荒凉,没有多少住户。当我一敲大门,倾刻间窜出一只大黄狗,毫不客气地照我小腿肚处就咬。我也不示弱,立刻从地上拾了一块大石头,狠狠地掷在“恶狗”身上,疼得它嗷嗷直叫,这倒把屋里主人惊得跑了出来。我立刻告了“恶狗”的“恶状”,要求他们把我的伤口消毒处理包扎。然后我提出要找厂长的事由。也许是因为我被他家的狗咬了,事情似乎变得顺当起来。厂长答应立刻派人去保大哥,并为我被狗咬道歉,还说养狗是为了防贼,只是没调教好才咬了好人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心想,只要他把大哥的事情尽快办妥,我倒不在乎他的“道歉”。好在伤口不深,算我倒霉就是了。

也许人一着急,胆子就大,所谓急中生智吧!当我被咬时,我就本能地要自卫。我捡起那块大石头砸狗以后,才感到小腿肚在流血、发痛,又气又恼,才要求狗主人包扎的。我当时想,只要把大哥的这件“大事”办好了,被狗咬的事就算不了什么,因此掉头就走了。我毕竟还是个孩子,又是第一次办这种大事,因而一下子轻信了厂长,认为他一定会去办的。

回到城里,我正在小屋门口胡乱地填饱肚子,却又来了一位陌生女子。她挺和善,主动跟我打招呼,并自我介绍是大哥的“好朋友”之一,说是“好朋友”们商量了营救大哥的办法,叫我去一趟卫戍司令部里找一位姓唐的官员(名字我记不住了),让我说明大哥被捕的情况,并递上他们写好的一封信。信是封口的,我也不知写了些什么,也摸不清这位姓“唐”的为什么会帮忙。我当时犹豫了片刻,愣在那儿。我想知道,为什么她不陪我去,而让我一个小孩子去?我提出,卫戍司令部能让我进去找人吗?如果人不在怎么办?如果他不理我怎么办?如果……我提了一连串的问题,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一下子都想到了。这位“好朋友”不做正面回答,只说你一定会找到的,不要胆怯,就会解决所有问题的。因为你是个孩子,就说要找“叔叔”,他们就会让你进去的。我们大人,反而不容易进门哩。她还叮嘱我要见到本人,才把信拿出来。接着她又说了一大堆“壮胆”的话,要求我于次日9~10点找到“唐叔叔”。我知道凡是大哥的“好朋友”,都不会告诉别人他(她)们的名字和地址的,所以我也就从来不问。但是我却在担心如果找不到,该怎么办?

又是一夜的紧张和不安。但因为白天太累了,我还是沉沉地睡去。第二天一大早,按照事前告诉我的路线,我大步流星地、顺利地找到了目的地,时间还不到上午9点。我只好先在远处等着,不停地摸摸口袋里的信封,心里盘算着进门时怎么说……甚至还十分警惕地左顾右盼,看看有没有狗窜出来。其实我当时一点也不明白卫戍司令部是干什么的,也不懂得该害怕什么。到点后,我就按照“好朋友”教的“一套话”,顺利进了大门,然后左拐右转地找到了这位“叔叔”。我递上信,他叫我坐着等。他看完信,就向我点点头,叫我回家等着。他也没多说半句话,就站起来了。我摸不清他是哪一路“人物”,只好顺从地告辞出门。出门后,我才想起没有把大哥的事向他说明,但已无法补救。但我觉得他能点头,大概信中已经详细介绍过了。

离开那个司令部,我脑子里再也想不出该做些什么才能帮助大哥。这时才想起该吃点什么东西填填肚子了。便到街边买了一只烧饼啃。啃着啃着,灵机一动,想着给大哥买几只送去该多好。因为我已经知道大哥被扣地点的方位了。于是我买了六七只烧饼,用报纸包好,朝两路口拘留所走去。我心想司令部都能闯进去,拘留所也许更可以了。我很快找到了拘留所,那是一个没有门牌,只有大兵守着,周围都是铁丝网团团围住的地方。从大门往里看,在两座小山中间的谷地,有不少平房和帐篷。我毫不犹豫地走向大门,对大兵们说要找哥哥。“什么事?”我说来送吃的。几个大兵七嘴八舌地说,不能见,这里是不准外人进去的。我说不让进去就让他出来吧。他们毫不客气地骂开了,并喊着:小丫头快滚开,快滚开!我还不甘心,又说,不许见,把吃的送进去还不行吗?其中一个就把一包烧饼接过去了,站在旁边的一个打开包一看是烧饼,拿起来就咬了一口。虽然我很气恼,但一看这几个大兵很凶,街上又没有行人,心里有点发毛,突然有一种不祥之感,只好拔腿就跑。其实没有人追我,但我一直跑到看不见那个大门,才定下神来。我心想,这同那头恶狗咬了我一口没有什么两样,真倒霉!

走着走着,我还是想看一眼那个谷地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一看周围并没有人,又悄悄地沿着铁丝网,向高处走去。我走近一堆树丛,树叶茂密,我便蹲在树阴处,遥望着谷地。那里除了平房和黄色帐篷外,还有穿军服的大兵和穿一般老百姓衣服的人在穿行着。我在远处也看不清这些人的面貌。看完以后,我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回家了。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天、又一天。就在一天的傍晚,大哥若无其事似地回来了!我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急不可耐地,立刻想问清楚所有的事。但大哥总是慢吞吞地说话。他说那天下午,他正在书店看书,突然间军警把新华书店和附近街上的年轻人都抓起来了。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么多人都集中关在帐篷里,也没有审问,一个接一个被保出来了,他就是其中一个。他已经知道我为他的事连续跑了两天。我问他,究竟是谁把你保出来的?当然是卫戍司令部的那个“叔叔”啰!我又追着问,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他就呵呵地笑了,说:小鬼长大了,会提问题了,会办事了。他要我快睡觉去,明天好到歌乐山去看妈妈和弟弟。

这件事从发生到结束,前后不过几天时间,但自己为此操心不少,担忧不小。通过这件事,我看到了社会的复杂和可怕,看到了正义和非正义的格斗。顿时,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像是长大了一截。但一切还很不清晰,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如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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