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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尚让在隔船望见,心里暗道:“这个恶汉,倒是个杀人的惯家哩!”他见湖水泛红,提醒大家道:“把船摇开,撑到深水处行事,不要在浅水处动刀!”

有诗为证:

秀才笔耕应挥毫,谁料今日却动刀。

只因遇上残末世,开手杀人第一遭。

一群好汉在夜色中,把十几个官军分别提到各自的船上,起船向深水处划去。到了湖心,水深数丈。大家下手,把官军捆牢塞嘴,扔到湖里,方才回船。

毕师铎站在船头说道:“咱歇过一天一夜了,如今咱们连夜走,必须行出七八十里,才能心静。”

九只谷船,一溜正北,连夜往楚州行去。

柴存他们这一帮人,做下这场大祸事,自以为干净利落、天衣无缝,各自心安理得、放心大胆地往前走船。哪知,这群官军中有个军卒,极善水性。这时,已入四月中旬,天气不冷。一开始,这个军卒叫人推进水里,在水底憋住气,连滚了百十步远,方才浮出水面。他回头看时,见九只船黑乎乎的,趁着夜色,都掉回头往西北去了。他晃动着两膀,踩顺水往东南游,时在水底,时在水上。挣扎了多时,摸到浅水处,将身子靠在一棵老柳树桩上,把手腕上的麻绳磨断,掏出塞嘴的臭袜子,一摇一晃地来到岸上,直如水母鸡一般!看天色已是半夜,身上又没衣物,无奈何,寻到大路,就滚在路边。直到天已大亮,他起身找到一个饿殍,剥下尸身上的烂衣,遮在自己身上。他一路乞饭南下,回到扬州,到淮南军府告变。

要说这个军卒,大难不死,已是万幸,本该奔乡回家享天伦,图个安闲耕耘度岁月。哪知他:

偏要乞讨回军府,挑得饥民聚成兵。

自家身死刀剑下,真是天下迷瞪生!

他乞讨了三天,才回到扬州。进城后,他也不回军营,直来淮南节度府的盐铁衙门告变。咦:

别看人物小,掀起翻天浪。

这时候,中书省的相臣令狐绹已经出阁,挂着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的荣衔,莅任淮南节度使,驻节扬州。若论当时,淮南节度使的节权最大,不但管领军民,且兼理东南六十九州的财赋。唐家惯例:淮南节度使执掌盐铁转运使的印节,综理一方财赋,最是威风,不是朝中的金枝玉叶、宰臣元老,不令任职淮南。当时,天下皆称:“扬一益二,肥过京师。”可见当时扬州、益州的节度使,是如何的肥美威风了。

单说这个湖中逃命的官军,回到扬州后,来到盐铁院,击鼓告变。盐铁副使段文良听说是群盗抗官、屠戮官军的大案,吃了一惊!你看这员朝廷命官:

盐纲副使段文良,原是忠臣后代行。

默默书生忠厚貌,彬彬外表拘谨郎。

先供西蜀司文案,再调淮南理赋黄。

凡事从来不做主,深知宦路秘诀藏。

段文良见是亡军大案,不敢做主,赏了这个官军衣服酒食,把他留在府中,自己带了人役,上马来到节度使衙门,求见令狐使相。

令狐老使相驻节扬州、坐镇淮南,向以清明自诩。你看这位朝廷大员:

令狐老汉三朝藩,坐镇扬州江海天。

宰相也曾除弊政,藩卿有意裁贪官。

《春秋》一卷遵儒道,《孙子》三张诩武渊。

欲与生民先谋利,却荒百里无人烟。

这一天,令狐老使相正在书房看书,忽有左右来报:“盐铁院段副使,有要事求见。”老使相闻言出厅,来到二堂,传见段文良。段副使行礼后,把缉查总管征课遇变、十几个官军被屠之事禀说了一遍,请求使相的示下。

令狐使相听了,琢磨了一阵,面谕段文良:“事变至今,已经是六七天了。想那帮水贼,至少已经过了楚州。段大人不妨取我令牌,引个副将急去楚州,令楚州刺史达奚忠发兵擒拿水贼。擒贼之后,解来扬州,然后奏明施刑。那些殉难的军卒,查清名姓籍贯,厚加恤赏也就是了。唯此而已,尚有何求?”正是:

只因使相调兵令,百余饥民难为生。

一旦撒开星星火,燃红天下乱称兵。

段文良领了令狐使相的钧谕,不敢怠慢,急到节度使兵马司领了令牌。他回到盐铁院,传来一名副将,名叫武宗林,把节度使的令牌发出,如此这般谕示甚明,就叫武宗林带了原事军卒,发出盘缠快马,去往楚州公干。

武宗林和军卒到了楚州衙门,直来求见刺史达奚忠。二人来到楚州正堂,递上淮南节度府的令牌,报上名讳,将事情原委回明:“令狐老使相就请大人发兵,捉拿九船贼犯,以正国宪,给咱官军报仇!”

达奚刺史闻言,摆了摆手道:“先叫退下,廊下等候进止。”武宗林和那告变的军卒退下堂来,在廊下等候信息。

达奚刺史即刻传来书办、文案、师爷、各将官及各都头,共同议事。你看这位达奚忠大人:

达奚府尊气概长,坐镇楚州效惠良。

上宪钦差应应景,下民冤恨惊惊堂。

每絮城门该紧闭,又指桥吊没刷黄。

钱来办事循公理,虽不升官名也强。

达奚大人见文武僚属都已来到,就对大家说道:“你看那令狐老使相,真真是老迈糊涂!你扬州出下贼命案,却要俺楚州给他捉贼报仇!想来,他扬州上将如林、资钱如山,拥兵十多万,尽是劲卒,他却不出兵,坐城吃饷!俺楚州兵马有几个?除去各紧要关口的戍兵,就是守城与衙前的军卫了。终不然,叫俺这几个军卫抛下城池,去给他捉贼不成?真乃是没事找事!”

达奚大人言毕,擦一擦嘴角,抬眼望望大家。楚州堂下的文武群僚,竟无一人出声!达奚刺史见状,连声叹气。这时,一旁闪出楚州都押衙掌书记刘聚财。

这个刘聚财,虽是个都押衙掌书记,却也非同小可!他呀:

书办专聚财,不语笑先来。遇事敢出手,官司他侃掰。

有屈认一半,无理说八排。百姓戳指头,官夸是大才。

刘聚才朝上官作了个揖,说道:“大人,令狐使相是咱楚州的上宪,这事虽是颠倒,却也违不得使相的钧谕!咱楚州不如调出两百军丁,去追赶那帮水贼。赶上捉到了,是咱楚州之功。扬州必要贼犯,大人正好趁机大大地勒他一勒,开要军资若干,他敢不给?要是贼众已逃,必有粮船丢下。定不准他那船上留下许多黄白之物,也不敢定。前后算来,还是咱楚州得到的好处多!”达奚刺史听了刘聚才的解说,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刘聚才望一眼武班的都头,说道:“却有一件,只叫那个告变的军卒跟去,去作眼认贼。那个武宗林副将,不去也罢。”达奚刺史问道:“为何不要他去?”刘聚才拱手笑说道:“大人最是体下惜民。咱们楚州出兵擒贼,一路的虚实,叫他瞪眼看着,哪家都头愿卖傻命?”

咦!只这一句话,已经点透窍门,堂下的将官都头无不扳着指头暗笑!

达奚刺史悟透其中的道理,捻须说道:“刘大人所言,甚是体上恤下,高明得很!也罢,咱楚州也就委屈一回吧!”堂下的将官都头一齐拱手道:“我们情愿率部擒贼,以纾大人之忧!”

可笑:

一旦吃透情中利,都头展眉笑颜开。

达奚刺史把都头们看了一遍,抬手指着堂下的一个都头说道:“就请那位智勇兼备、文武高强的李涛都头,引兵二百,去辛苦一趟吧!”李涛都头是达奚刺史的心腹。他听见上官呼唤,应声而出,上前来接了兵符,去点集人马。

人马点齐,已经过午。大家又来到武库,拣选甲胄弓箭,又叫来船只。诸事已备,将近未时。李涛都头骑了一匹快马,招呼扬州来的原事军卒同去。官军如风一般出了楚州城,来到河边,各自登船——却把武宗林撇在廊下呆坐。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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