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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富于创造力的人(2)

史蒂夫的房间很小,几乎和兵营一样。屋里的陈设很简单,收拾得井井有条。他有一张单人床,一个深色木书架,一个五斗橱,正对前院的窗边有一张小书桌。我注意到他的书桌上有一台打字机,那是一台IBM公司生产的巨大的鲜红色Selectric打字机。我很惊讶,史蒂夫竟然有这么高端的产品。从那时起,他的手在打字机上翻飞的样子就深深铭刻在了我的记忆中。他有一双漂亮、安静、充满智慧的手,手指优雅修长。每当他打字时,那台机器便会以令人震撼的力量和速度打出一个个字母,完全可以证明他漫不经心地挥动指尖只是假象而已。史蒂夫的手生来就是搞技术的。这台机器和他的手有着卓越的兼容性,从一开始就浑然天成。

除了那台打字机,史蒂夫的房间让我想起我小时候去过的男孩子们的房间,特别是那些颜色:暗淡的米黄色、棕色、军绿色,刺目而又艳丽的橙色与红色。我很不喜欢这些颜色,可这个房间给人的感觉却很不错,这里光线充足,井井有条,感觉妙不可言,令人眼前一亮。在史蒂夫的房间里,待在他的身边,我可以感受到和闻到房间里的空气,我太喜欢这一切了。

一年后,他向我展示了他的衣橱内部,很显然,他是整理了一天后才给我看的。他的衣橱有条有理,看起来很美观。衣橱很小,却很深,所有东西的摆放位置都能最好地利用空间。史蒂夫的衣服整齐地挂在里面,双肩包、帐篷和其他露营装备都用圆环挂在后面的挂钩上。他的鞋子放在地板上的几个鞋架上,磁带整齐地放在盒中,书和其他物品整齐摆放在头顶上方的高架子上。他像是在表演似的挥挥手说:“瞧瞧这个!”我从没见过他以打扫为傲。我并不关心,可他却兴高采烈。不难想到他对美的感觉就是从这些地方延伸出来的,或许就连他那爱出风头的风格也是这么来的。

史蒂夫笑着告诉我,但凡用不到的和价值不到二十五美元的东西,他都会扔掉。显然二十五美元是他的底线,要是他能花二十五美元或更少的钱就能买到那些东西,就不必占地方存放它们。这里面蕴含着他真正的想法——权衡金钱、整理和适用性的关系(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这就像从孩童游戏中就能看出他今后的电脑设计思维。

我第一次去他家时,走进屋只见史蒂夫坐在地板上。他的膝盖弯曲着,斜靠在床上,耳朵上戴着超酷的耳机,耳机一端插在三英尺(1英尺约为0.305米)高的录音机里。我们都很紧张,他生硬地说到他收藏了很多鲍勃·迪伦演唱会的私录唱片。我根本不知道这些唱片好在哪里。我对私录唱片根本一无所知,心想私录唱片应该和在禁酒期间喝酒是一样的,不过我知道这样的唱片都是违禁品。从此,我打开了一扇脆弱的女孩窗户通往他那尚未成熟的男孩世界。

我已回想不起来那个春日午后我们第一次在他家相聚时都说了什么。我只记得这稍稍缓解了我们初相识的尴尬,让我们了解了对方,了解了我们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以及我们之间可能有何发展。空气中洋溢着兴奋的感觉。他邀请了我,我接受了,所以我觉得我们都明白,那扇门敞开了,爱情来临了。

五月中旬,马克完成了他的作业,曾参与过周末劳动的人大部分都赶来庆祝。我们在午夜时分举办了宴会,地点就在校园中央,也就是集体活动的中心区域。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享受夜晚自由的空气,我们这群生气勃勃又快乐的生物身着礼服和燕尾服(史蒂夫还戴了一顶大礼帽)。大家围着一张摆放着蜡烛的长桌,举杯庆祝,吃东西,欢笑声不断,完全是费里尼式的。四重唱演出小组和闪光灯让我们宛如置身于优雅又静谧的影片中。

那一年春天,因为拍摄那部短片和周六下午打棒球比赛的缘故,我和史蒂夫越来越了解对方。他不太爱说话,为人却很风趣活泼,经常逗得我哈哈大笑。可他很害羞。事实上,我们第一次接吻,就因为他羞答答的而没有成功。我有些尴尬,不过我终究还是主动吻了他。

我们在一起一段时间之后,史蒂夫大胆地告诉我,我是他的“北国女孩”,这是迪伦一首歌中的人物,是真心爱人,是他在获得名利之前认识的女孩,是受到强风摧残的女孩。甚至那时,他已把我列入了他“像鲍勃·迪伦一样生活”的时间表。他把我当作他自己设计的神话剧本中的一部分,而我对此则一无所知。

我身材娇小,个子不高,只有五英尺二英寸(1英寸约为2.54厘米)。我的头发很长,是浅棕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外面一层看上去像是金色的。我的额头很高,脸微微有些瘦长,手很精致,富于表现力,还有一双绿色的眼睛。我是个失读症患者,因此会异常不安;我富有创造性,还是个难以满足的麻烦解决者——头脑灵活,对社会习俗却一无所知。我想史蒂夫凭直觉已经知道我的头脑敏锐,对待我周围的世界时仅凭我的感觉为导向。

而我在史蒂夫身上看到了什么?

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知道他是个天才,因为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常人难以理解。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了解到他具有敏锐的直觉,拥有一种与他的年龄并不相称的成熟,就像一个博学多才却从不张扬的老人。他的头发是深棕色的,皮肤像大理石一样白,他的皮肤有时过度敏感,还有时反应迟钝,后来我渐渐意识到,这与他的性格很像。他稍稍有些口齿不清,牙齿非常整齐,这使得他那中东人的嘴唇和鼻子看起来更加与众不同。他笑起来的样子让人想起驾驶宝藏船的海盗。他的身上有一种难以化解的忧伤气质,这一点很吸引我,然而,他整个人还散发着一种不言而喻的成熟感,让人感觉他真的可以凭借他的谦恭和力量走遍世界,就像他后来所做的那样。我从一开始就对这一点称赞有加。我知道有些人并不认为他是个谦逊的人,可这就像是巧克力中的盐,有微微一点不一样的滋味更能让你知道,那份力量是实实在在的。这些特点混合在一起,在集傲慢、活泼、标新立异、倔强、风趣且充满神秘感于一体的性格中,显得特别真实。我爱慕他胜过一切,纯粹而简单。

我们有很多不同点。我是个以感觉和灵魂为导向的人,他则注重逻辑思维且直觉敏锐。不过我们都富于创造性,喜欢尝试。我和史蒂夫想找到一些方式打破限制,这种冲动比对犯错的恐惧更为强烈。我们并不认为做得对有多重要。我们是真正的阴阳两极,这个想法至今依旧可以引起我的共鸣,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两人的看法逐渐产生了分化,甚至产生了毁灭的力量。

在那段日子里,我觉得史蒂夫是我的指路明灯,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理性和诚实。他身材挺拔,老练、质朴,我觉得亚伯拉罕·林肯就是这样的人——谦逊、诚实、风趣,仅此而已。我的家庭生活很不幸福,所以我缺乏构筑未来人生道路的能力,可史蒂夫则对他未来的生活深思熟虑,并且想好了怎样实现那样的生活。他对一切都了然于胸,我可以看到他把那些蕴含着机会和目标的信息编目分类。他说话爱用隐喻,而且会在内心进行重要的交谈。我很想更多地了解这样的交谈。我需要更了解他,同时更快地认识我自己,才能更好地注意到他少年时储备的大量知识怎样造就了他现在对事物的感知。我相信,他同样很乐意和有兴趣通过我的冲动、认知和创造力去观察这个世界。

史蒂夫总喜欢说些在我听来古怪晦涩的话,他常说他是“冒名顶替者”,或者神神秘秘地重复说某件事会持续“四十个昼夜”,或“整点过后的三十九分钟”。他还说过很多次塔罗牌中标志为零的愚者是最大的牌,这张牌表示的不只是第一张牌,还是虚无一物和无所不有。这与潜力有关。史蒂夫把他自己当成这个闪闪发亮的角色,对我羞涩地笑笑,眨眨眼睛,他就是愚者,游走在已知世界的边缘,不管愿意不愿意,都会承担后果。是的,他是一个勇敢的傻瓜,从小就知道自己会在这个世界里大有作为。不过这与他提出的更为晦涩的警告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居然说他“不是一个好男孩”,这句话出自狄兰·托马斯的《牛奶树下》,每次他说起这句话,我都非常惊愕。他还会说:“我现在活着的时间都是借来的。”我始终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我会侧着头用心聆听,希望能从混乱中找到提示。

我们都受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风潮的冲击,对社会习俗嗤之以鼻,对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无限可能性备感兴奋。不管我们的未来怎样,我们都一起度过了青春期这段充满探索的人生阶段,让我们快乐,成长。在这共有的背景和氛围下,我们愿意,甚至是急于去做各种尝试。人们或许会叫我们空想主义者,只是在当时,我从未将这个词和对未知的急切探索联系起来。我们所做的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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