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村的空间

去年“五一”，我们单位的小刘结婚。婚礼前夕，小刘特地携“准夫人”小雅提了一大堆礼品来感谢我这位红娘。礼品中，有两瓶茅台酒。

茅台可是“国酒”，一瓶的价格就高达近两千了。我知道这酒金贵，就没舍得自己喝，很快就给我的岳父和父亲两位老人家各献上一瓶。

先给岳父一瓶，一个是首先要讨我老婆的喜欢，再一个也是为把另一瓶孝敬我老爹时，老婆没啥可说。

岳父退休前曾出差去过茅台酒厂，有幸品尝过正宗的茅台酒。近两年，茅台酒零售价蹭蹭往上蹿，退休前只是一名科级干部的岳父，每月拿到的退休金不到4000元，尽管他总是爱喝两口，但喝酒时自然也不再打这“国酒”的主意了。所以，岳父收下这瓶茅台酒后，就珍藏起来，说是要等到他不久就到的八十大寿时再拿出来与至亲们分享。

一辈子务农的老父亲呢，见到我孝敬他的茅台酒时，一听酒价，就有些不高兴，说我太没有节约观念了，还告诫我别当个小官就收别人的高档烟酒，以免“吃了人家的嘴软”。待我说明了这瓶酒的来历，他才高兴地收下了，收下了当时也没舍得开瓶跟我分享，也笑眯眯地存到柜台下边的小柜子里了。

去年的农历十月七日，老岳父八十大寿。寿宴上，我献给他的那瓶茅台酒由他郑重地亲手打开，打开后还特意向前来为他贺寿的一大群亲友高声说明了这瓶酒是由我孝敬他的，之后还指示我给前来祝寿的一大桌亲友每人斟满一小杯。大家都夸我是岳父的好女婿。我呢，没喝酒脸就发热，一定是泛红了，很有点高兴。

在盈耳的祝福声中，岳父这才笑呵呵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稍停，又抿了一小口。而后，岳父很遗憾地笑着说：“看来，这瓶茅台也只能让大家品尝品尝了。茅台我是喝过的，不瞒大家说，好像不是这个味儿。”岳父说完，又特意朝我笑着夸了一句：“不过，女婿的心意我还是领了，咱们还是换喝习酒吧。习酒跟原来的习水大曲都是一个系列，有句喝酒的老话，叫‘要想美，喝习水’，咱就共同美美吧。”听岳父这么说，我当即就尝了尝杯中酒，一尝，确实和我曾经喝到的茅台酒大不相同。想到自己孝敬了岳父和老爹每人一瓶假茅台，我真的感到很尴尬，我的脸瞬然间就觉得更热，也肯定是更红了。

那天，本想问问老父亲他的那瓶“茅台”喝了没有，因家里没装电话，老父亲也执拗着不用手机，就暂且忍下了。

转眼就到了元旦，我放假回了老家。吃饭时，父亲竟喜滋滋地从柜子里掂出那瓶“茅台”来。我马上抢过酒瓶，摇了摇，瓶中竟还有大半斤酒，就连忙向老爹说明了这瓶酒的情况。老父亲听后一愣神儿，接着却嘿嘿地笑着说：“这酒不假，比茅台还好喝呢。”说完，还执意给我斟上了一大杯。

老母亲正好从厨房里端菜进来，一进来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她老人家笑得跟十七大八的闺女家一般，瞅着老父亲嘻嘻哈哈地一阵子，这才抹了抹眼睛对我说：“就你这瓶茅台，你不知道你爹在人前人后显摆多少回数哩。家里来客人了总是拿出来，只舍得倒两小盅陪人家尝个稀罕哩。搞得好多人都知道你给他孝敬了瓶茅台酒哩！”老父亲一听老母亲笑话他，就仰着脖子说：“咋了？就你个老太婆能耐，两盅酒还不舍得俺跟客人喝哩！”

老母亲也没跟老父亲斗嘴，倒是依旧笑得连缺牙也露了出来给我爆料：“娃子，你不知道你爹有多虚，其实，这瓶茅台酒早让他个老酒鬼跟人品尝完了。哈哈，他眼下这茅台酒瓶子里，可是装的他买的散酒哩！”

老父亲见老母亲揭了她的“短”，就拿眼瞪着老母亲开炮：“就你个老太婆多嘴。这茅台真不真咱娃子也不知道，不管是啥酒，只要是从这个茅台酒瓶里倒出来的，那俺就是认定都是好酒，喝着就是得劲哩！”

老父亲说着，端起酒杯很夸张地和我碰了一下，大声说：“娃子，你那茅台酒是真是假算个啥，可你爹我知道你的心不假。我跟你妈不是喜欢你那茅台酒，我眼下在这个茅台酒瓶里装了别的酒，就是把这个酒瓶子当成酒葫芦使了。从这个酒瓶子里倒出来的酒，能喝出你跟你媳妇的一片孝心啊！” 

听着老父亲的心里话，又想想岳父对我的夸奖，我再次举杯，和老父亲“咣当”碰了一下，一扬脖子就把他给我斟满的一大杯散酒喝干了。喝干了我却只想掉泪。

回到自己的小家，我就把老父亲喝茅台的故事流着泪跟老婆说道了一番，说得老婆也眼圈红红的，直抚摸我的脸颊安慰我。我告诉老婆，一定要为老父亲和岳父再孝敬一次茅台酒。哪怕托人，一定要买到真的。我说：“我知道，他们肯定反对我这样做，但我只好撒一次谎，说别人又送了我两瓶茅台酒。”

老婆听我这样说，就笑着捣我一指头说：“你呀，真抠门。咱干脆就到专卖店买一件茅台得了。不就是一件六瓶嘛？孝敬咱爹两瓶，孝敬俺爸两瓶！”

我就有点惊喜地问老婆：“那，剩下两瓶呢？”

老婆就欢跳一下，胳膊环住了我的脖颈，甜蜜蜜地说：“还剩两瓶奖励你这个大孝子呀！”

那一刻，我一下子热血沸腾，就像当年热恋时当即把老婆抱住了，抱得老婆疼得“呀”了一声，轻俏地笑骂：“你抱恁紧干吗？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