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明的空间

　　明永乐年间，时值元宵佳节。陈州城满街花灯，耀如白昼。玩龙灯的，耍狮子的，舞河蚌的，应有尽有。大街小巷，锣鼓喧天，人流如潮，热闹非凡。
　　
　　陈州有家有名的银杏酒楼，老板娘叫银杏是个寡妇，年轻漂亮，能说会道，又大方不俗，知书达礼。据传银杏本是大家闺秀，下嫁陈州胡家后，家道中落，丈夫少亡，上撇老下撇小，生活重担一下全落在银杏肩头。无奈之下，银杏毅然开办了这座酒楼，并以自己的芳名命名。
　　
　　此时银杏正在酒楼廊间观灯。往常这时候，酒楼上多是吟诗猜拳行酒令，高朋满座。今夜元霄人们上街观灯，座上顾客稀少。可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虽是士民打扮，但气度不凡。银杏见了不敢怠慢，急忙抹桌子擦椅子，上了茶水，又问他要什么菜，喝什么酒。那人说：“我不喝酒，不吃菜，只是上楼借此地小憩片刻，有茶水就可以了！”言外之意，就是不会白喝茶，走时定会留下茶钱。
　　
　　女老板精明聪慧，她换了刚上的茶水，又重新上了上等好茶。那人看了好奇的问：“怎么茶刚上来又换了？”银杏笑笑说：“客官，我们这虽是酒楼，但也卖茶。自古酒茶是一家，有茶助酒酒更香！尤其是贵客来了，一律要上上等好茶！”那人一听就笑了：“那刚才为啥给我上下等茶？”银杏并不见慌，从容地说：“小女开店，先以衣帽取人，然后以气度取人。客官刚才上楼，一副士民打扮，我自然要把你当平常人。平常人就要喝平常茶，端上上品他也品不出来！可客官一开口说话，谈吐不俗，气势夺人，所以你就升为贵客了！”
　　
　　那人一听哈哈大笑，很是开心。他觉得这女老板不仅奉承得当，“马屁”也拍得恰到好处，又看小女人不但长得美丽聪慧，又口齿伶俐，便来了兴致，笑道：“老板娘真是好眼！实不相瞒，我仍南方大客商，有的是钱，今日元霄节，你若能助兴对出我的上联，赏银十两！”言毕，那人眉头一皱，说道：“灯明月明，光照大明一统！”银杏一听，略一思索，答道：“君乐臣乐，齐颂永乐万年！”
　　
　　那人一听，喜形于色，当即掏出白银十两，放在茶桌上，女老板看了那银子一眼，又望了望他，笑道：“客官，我出一副上联，如若你对得上，我就不要你那十两银子，如若对不上，你就要再输给我二十两！”那人笑道：“如此一说，你还是无本求利，想法赚我的银子呀！”女老板笑道：“客官此言差矣，我怎算无本求利，刚才那句‘君乐臣乐，齐颂永乐万年’若让当今皇上听到了，怕是要高兴得赏我黄金万两哩！哪像你如此小气！”
　　
　　那人听了便笑着道：“老板娘请出上联！”银杏想了想，说：“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那人知道这是王安石招婿时的联句，故意装着不好对，掏出白银二十两放在桌上。银杏笑笑，又说：“钱是龟孙，龟孙是钱，无它缩头缩脑！”那人转眼一想，随即接道：“权像王八，王八像权，有它横行霸道！”银杏一听又笑了笑，把三十两银子挪向那人，说：“客官，小女子输了，请收回你的银钱！”
　　
　　那人得意的笑了笑，也不推让，拿回三十两银子，且结账走人了。
　　
　　银杏早把这事给忘到脑后了，可没过几天，有人从京城送来一副上联，写着：银杏酒楼有银杏。银杏向来人道：“你家主人与我素不相识，为何专程送来这副上联？”来人回答：“我家主人说，元霄节那天晚上，他曾得到过银杏酒楼的热情款待，所以特来回谢！”银杏一听明白了，知道送联者就是几天前来酒楼观灯的有钱人，很是气愤，对来人说：“你家主人上次来小店以钱多自居，小女骂了他一回，不想至今才悟出，又出此上联骂我，我岂能容他！”言毕，回到里房，写了一句下联，卷了，交给来人说：“对你家主人说，本人正忙没空儿逗他，小心遭骂！”
　　
　　来人急忙返回京城，把那副下联交给主人。主人展开一看，目瞪口呆，急忙掖在袖筒里，待差人走后，撕得粉碎。主人万万没有想到，小小陈州酒楼的女老板竟有如此高的悟性！
　　
　　原来，这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朱棣。朱棣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四个儿子，世称明成祖，或永乐皇帝。那日朱棣微服私访来陈州，正赶上元霄节，他夹杂在人群中看灯。由于满街观灯人多，挤不动，便到路旁的银杏酒楼廊下休息。接下来便有了与银杏对联的事儿。当时，朱棣没在意；几天之后，他回到京城，突然悟出银杏酒楼的女老板骂了他，很是愤怒，但一想，女老板只把自己当做有钱人，并不知天子驾到。再者，人家先颂了“永乐万年”，自己当时又没悟出人家的涵义，若现在说出去，岂不丢了堂堂天子的面子？朱棣想了想，又不能“权像王八，王八像权，有它横行霸道”，便决定再以商人身份戏那女老板一回。挥笔写下一副上联：“银杏酒楼有银杏。”银性二字，含“淫性”之意。派人火速送到陈州银杏酒楼。没想到，女老板的下联，更是针锋相对，骂意更毒。朱棣一时既义愤填膺，又无可奈何。
　　
　　当然，朱棣并不知道，这银杏酒楼是陈州的一处风雅场所，平常来饮者，多是文人雅士。银杏是老板娘，继承了祖上家学渊源，自然肚内有不少诗文名联和谜语。朱棣虽为天子，但他哪会想到这包公放粮地，除了贪官，竟还有如此聪慧的“刁民”呢？
　　
　　后来，朱棣写给银杏那副上联传了出来。有人好奇，就问银杏是如何答对的？银杏笑笑，回答：“我又不知道他是万岁爷，便给他对了个：龙凤床上无龙凤！”众人一听，个个惊得变了脸色，皆说银杏胆大包天，不想要脑袋了！可银杏等来等去，一直没见朱棣再来找她的麻烦。于是，这段佳话也就这样传了下来。
　　
　　（原载《民间对联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