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天风的空间

阳春四月，座落于青城山北边的军营绿树掩映，花草芳芳。这座青山环绕，满目苍翠的军营是一家研究院。高墙里军事区、生活区泾渭分明，一幢幢用途不一的楼宇错落有致，四通八达的路径打扫得干干净净，四处清幽宁静，秩序井然。我已是第二次来这里了，护送张书记到四川，见了他的儿子张浩，一身轻松。张浩和他的同伴们好福气。他们从江南来四川当兵，一众弟兄在军营里或站岗放哨、或当驾驶员、或在伙房里忙碌，虽然都是听人使唤的大头兵，但这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就像进了疗养院，再说明年就能回家了，大伙都乐呵呵的。我原想和张书记告辞，去成都、重庆转一圈，张浩请了两天假，邀我明天同游青城山。却是他父亲心思重重，闷闷不乐。我明白老头的心病。他两度千里迢迢地来四川，想为儿子能考上一所军校拉拉关系，可是张浩坚决反对。父子俩闹别扭，老头哪有心思游山玩水。

青城山天下名山，以往我只知青城幽绝西南，到了山下才听闻青城前山后山“平分一山幽秀”，且是后山清幽还胜似前山。我们一行三人自后山登青城，张老头依然一脸的阴沉。张浩告诉我，青城后山近年刚开发，几年后将成为一片风光独特的旅游景区。历史悠久的泰安镇是后山第一处景点。泰安镇于唐代称味江寨，到了清代才依镇上的川西名刹泰安寺改称泰安镇。明清前这里是成都去往川西大小金川的驿道重镇，商旅往来，热闹非凡。民国年间一场大火毁了泰安镇，几无人烟。解放后镇上渐渐有了居民。未逢赶集日，古镇商市冷落，行人稀少。我们沿着一条石板街走过古镇，只见几位老人坐在陈年旧屋前静静地守望青山。绕镇而去的味江水流清澈，相传古蜀王杜宇祭祀苍天厚土，将美酒洒向江流，江水甘冽似泉，故名味江。自古以来味江两岸酒坊密布，常盛不衰。江水奔流不息，褔泽绵长。

泰安寺坐落于古镇尽头，黛峰环绕，溪流淙淙，寺院周围耸数十株银杏、松楠等参天古树，佛境空灵。泰安寺川西名刹，自古为青城山第一禅宗丛林，统管后山四十余座寺院。史称：“泰安寺庙，始于唐，盛于明。楼殿壮丽，甲于青城。明末兵毁，清初重建。”这座千年古刹经历代修葺，鼎盛时占地十五顷，大雄宝殿、观音殿、藏经楼、灯楼、戏楼及僧寮等殿宇齐整。唐宋以来，泰安寺为佛教传播讲习之所，是佛门弟子向往的圣地。当年，僧人在泰安寺学养完满，方可去数十里外的白云洞闭关修行。泰安寺和白云洞为佛门精修之地，名僧辈出。最可称道的是明代鉴随禅师。名重两川的鉴随禅师是曹溪六祖一脉高僧，隐白云洞传播南禅心法，四十年不下青山，艰苦卓绝，慧灯皎洁。泰安寺左侧的红豆树畔至今尚有禅师灵塔。然而眼前的泰安寺已似一座荒庙，不见僧人诵佛，大雄宝殿和两侧厢房空空荡荡。

我问张浩，青城山是名闻海内的道教发源地，为何明清以前后山一带寺院林立，成了佛教圣地？张浩说，和同伴游过几次青城山，山上山下乱走一通，从不留意什么佛寺道观；“文革”过去好几年了，山上的道观已开放，道士也上山了，青城山似是道家的天下。我后来在山上天师洞见得了青城镇山之宝《大唐开元神武皇帝书碑》。这通唐碑记载了大唐开元年间青城山道佛纷争，崇信道教的唐明皇一言九鼎，御断了这场通天公案。青城道佛之争缘起女皇武则天抑道扬佛，青城山外飞赴寺僧人有恃无恐，占据山上的常道观长达二十多年。为夺回常道观，道众不断上诉官府，状纸告至长安金銮殿，已是唐明皇执掌天下。风流天子亲下诏书：“勿令相侵，观还道家，寺依山外旧所，使道佛两所各育区别。”仙观还道家，佛寺依山外，道家大获全胜。而后青城山下寺庙纷起，香火旺盛，山上山下佛道并存，千载佳话。

青城山前山寺观宏丽，琳宫梵宇，洞天福地，俨然道家仙境，后山虽然不见宫观香火，但层峦叠嶂，山林蓊郁，飞瀑流泉淙然有声。青城后山群峰连绵，深广百余平方公里，一山的清幽因溪泉飞瀑更显深邃神秀。沿山道前行，一路水潭飞瀑喷玉溅雪，逶迤曲折的栈道质朴雅致，我最希望不见首尾的栈道无穷无尽，直抵天涯。抬眼林壑，耸立于山崖绿荫间古亭形体多样，野趣天成。山亭树干梁柱，树皮亭顶，不加雕饰，与山林溪泉浑然一体。自泰安寺经五龙沟去往前山，沿途有金娃娃沱、龙隐峡栈道，白云洞、飞泉沟、金鞭岩等景观。五龙沟长十余里，相传沟中隐有五色神龙而名。金娃娃沱钟灵毓秀，又称“三潭雾泉”，说是天上的金童玉女常来此戏水，是青城后山绝佳的奇观。高百余米的银瀑从崖顶涌泉洞飘落于三层幽潭，飞流三道，迸珠溅玉，呼啸而下，周遭烟雨霏霏，丛山葱茏，天开胜境。

金娃娃沱上行是两山夹峙，蓝天一线的龙隐峡。龙隐峡栈道全长六百多米，悬架于寒潭深涧上的栈道或依山岩，或柱巨石，宛如隐身峡谷的长龙迤逦而去。张浩说这是古代的茶马道，可通往川西的阿坝州。过龙隐峡，来至西山白云洞，乃是唐代白云祖师修行处。唐代贾岛诗云：“遍参尊宿游方久，名岳奇峰问此公。五月半间看瀑布，青城山在白云中。”白云洞背倚熊耳山，前临五龙、飞泉两沟壑，祥云飘拂，气象瑰伟，百余个天然洞穴散布于悬岩峭壁上，绵延数里，大洞可容千人，小洞能容数十人，此乃上苍慈悲，为佛门弟子辟一清静地。白云洞畔的飞泉沟天然美景，苍藤古树深郁，飞瀑流泉不绝。青城后山水秀林幽，张书记却不愿前行了，张浩只得陪他下山。张浩指着雄峻峭拔的金鞭岩，说翻过此峰即是前山。金鞭岩横空出世，直入青溟，传为财神爷赵公明藏金鞭之所。登仙山揽锦绣西川，我独自去向金鞭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