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天风的空间

武侯祠位于成都南郊，殿宇数重，古柏苍郁，由昭烈庙、惠陵、武侯祠三大主体建筑组成，是国内仅有的一座君臣合祀祠庙，世称三国圣地。外地游人来武侯祠，见祠堂大门高悬“汉昭烈庙”横匾，疑惑不解。其实远在三国时期这里就是祭祀蜀汉皇帝刘备的昭烈庙。一千七百多年来，这座帝皇祠屡毁屡建历尽风雨沧桑。章武元年（221年），刘备奠基称帝，当年挥师伐吴为关羽复仇，未料想夷陵之战全军覆没，刘备逃往白帝城一病不起。史载，章武三年春刘备病危，召见留守成都的诸葛亮，于白帝城永安宫托孤。在此之前，为防不测，诸葛亮于城南按汉代寿陵制度营造帝陵，史称惠陵。古代帝陵“冢以藏形，庙以安神”，惠陵东侧立有昭烈庙。同年四月刘备驾崩，终年63岁，谥号昭烈皇帝，葬惠陵。

刘备离世，太子刘禅继位，封诸葛亮武乡侯，领益州牧，故后人称诸葛亮为武侯。为实现先帝遗愿，在刘禅登基后的11年内，诸葛亮六出祁山，征伐北魏，七擒孟获，平定南蛮。蜀建兴十二年，诸葛亮再次率军亲征，因积劳成疾病逝于五丈原。诸葛亮去世后，朝野哀恸，各地纷纷上书请求为丞相立祠，却遭称诸葛亮为相父的刘禅拒绝，以致西蜀“百姓巷祭，戎夷野祀。”西晋末，成汉国皇帝李雄尊崇诸葛亮，于成都少城兴建武侯祠。公元347年，东晋大将桓温率军平蜀，“夷少城，独存孔明庙”，敬畏丞相，不毁其庙。两晋以后，成都建过多座丞相祀庙，唐宋时期城南武侯祠丹碧巍然，尤负盛名。诗圣杜甫曾来拜谒丞相，一首传世名篇《蜀相》怀古伤今，沉郁悲怆，武侯祠声名远播，千古流芳。

“丞相祠堂何处寻？ 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频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唐乾元二年（759年），杜甫为避安史之乱，颠沛流离，自秦州来至成都，翌春拜访武侯祠。诗人凝望丞相遗像，遥想当年风云变幻，诸葛亮呕心沥血，辅佐刘备创建的蜀汉王国仅传世两朝便消亡，心宇浩茫，感慨万千。杜甫崇仰诸葛亮高风亮节，宏才大略；其《咏怀古迹五首》末篇中赞颂丞相：“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诸葛亮的丰功伟绩可媲美圣贤伊尹、吕尚，文治武功令名相萧何、曹参失色；然而，纵使丞相鞠躬尽瘁，心志坚决，终因时运不济，东汉帝业难以挽回，连年征战死于疆场。

明洪武年间，蜀王朱椿见武侯祠宏丽壮观，香火旺盛，昭烈庙门可罗雀，冷落凄清，愠怒帝王体面尽失，说武侯祠与昭烈祠并立，逼近帝陵，于祀制不合，以君臣宜一体为由，将诸葛亮祔祀于昭烈祠刘备殿东侧，关羽与张飞祔祀于殿西侧，城南武侯祠遂荒废。然而西蜀的黎民百姓缅怀丞相劳苦功高，敬崇丞相忠贞勤勉，视丞相如天神，纵然祠庙大门高悬“汉昭烈庙”牌匾，都称祠庙为武侯祠。成都素有民谣云：“门额大书昭烈庙，世人都道武侯祠，由来名位输功烈，丞相功高百代思。”明朝末年，张献忠屠川，昭烈祠也毁于战火，清康熙年间重修武侯祠，建有大门、二门、刘备殿、过厅和诸葛亮殿五重建筑，前殿祭祀昭烈皇帝，后殿祭祀诸葛丞相。从此君臣合祀一祠，世代相守，绵延至今。

武侯祠坐北朝南，占地面积近六十亩，祠内布局庄重严谨。武侯祠西侧有刘备与甘、吴二夫人合葬墓惠陵，墓冢封土高十余米，绿草丛生，苍松翠柏掩映，墓前石碑题：“汉昭烈皇帝之陵”，是三国时期仅存的帝王陵。陵园寝殿又见西蜀第一书家顾复初撰写的楹联，情景交融，意味深长。联曰：“一抔土尚巍然，问他铜雀荒台，何处寻漳河疑冢；三足鼎今安在，剩此石麟古道，令人想汉代官仪。” 上联尊刘备讽曹操，下联说石麟古道前遥想三国鼎立，刘备称帝，往事已似云烟。刘备仁义宽厚，薄己爱民，身后陵寝简陋。张献忠入蜀，生灵涂炭，万里人烟绝，王公陵墓莫不掘毁，惟惠陵安然。民间流传张献忠忌惮祖先张飞威烈，不敢侵扰；史书则称：“诸葛亮神人也，庙貌得保无恙。”

步入武候祠，林木苍翠，通道两旁矗有六通石碑，东侧碑亭里的《蜀丞相诸葛武候祠堂碑》古朴端庄，是武候祠最为珍贵的历史遗存。唐元和年间，剑南西川节度使武元衡拜谒武侯祠，命随行书记官裴度撰文立碑。后裴度调回京师，历事四朝，数次出将入相。武候祠堂碑文出自宰相之笔，并由书法家柳公绰书写、良匠鲁建镌刻，文章清绮、书法绝妙、雕刻精巧，世称三绝碑。裴度赞颂诸葛亮兼有开国之才、事君之节、治人之术和立身之道，文治武功有如管仲、晏婴、萧何、张良，是亘古以来罕有其匹的贤相，景仰之情溢于言表。碑文末句云：“蜀国之风，蜀国之心；锦江清波，玉垒峻岑；入海际天，知公德音。”——丞相情操，弥高弥远，风范长存；丞相功德，如高山流水，永留西蜀百姓心间。

刘备殿也称汉昭烈殿，雕梁画栋，气势宏伟，富丽堂皇。刘备殿匾额“业绍高光”，为清道光年间成都将军完颜崇实所撰，赞誉刘备开疆辟土，继承高祖刘邦和光武帝刘秀的帝业。大殿正中须弥座上刘备身穿黄袍，九旒冠冕，神情谦和，俨然一位宽厚仁义的帝王。刘备左侧有皇孙刘湛祀像，蜀汉危亡之际，刘湛临难不苟，泣血祖庙，杀身殉国。大殿两侧偏殿是刘备两位肝胆相照的义弟祀殿，东面设关羽父子和周仓塑像，西面设张飞祖孙三代塑像。同为五虎上将的赵云、马超和黄忠与刘备有君臣之分，安置在西侧廊房。东西两侧廊房共有二十八尊文臣武将塑像，东侧是以凤雏军师庞统带班的文臣廊房，西侧为虎威将军赵云领衔的武将廊房。昭烈庙内蜀汉君臣千载相随，三国圣地，满堂辉光。

汉昭烈殿后面即诸葛亮殿，丞相去世后谥号忠武侯，故此间为武侯祠堂。诸葛亮殿宏敞开朗，与过厅、廊房围成庭院。大殿高悬“名垂宇宙”匾额，殿内端坐诸葛亮贴金塑像，神态儒雅；儿孙诸葛瞻、诸葛尚相伴左右。诸葛亮殿内外文物荟萃，门楣楹柱匾联繁多，尤以“两表、一联”为传世名作。两表是大殿碑廊上南宋抗金名将岳飞所书的诸葛亮前后《出师表》石刻，书体纵横挥洒，气势磅礴；大清乾隆皇帝为之题词：“龙跳虎卧、气象万千”。一联为清代四川盐运使赵蕃撰书的“攻心”联，向被推为武侯祠诸联之冠。联曰：“能攻心则反侧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赵蕃告诫执政者——须借鉴蜀汉王朝和诸葛丞相的成败得失，治国安民尤应注重审时度势和以仁义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