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天风的空间

          西出咸阳，赴兴平谒汉武帝茂陵。正是深秋时节，车窗外八百里秦川天宇辽阔；西北天旱少雨，河道大多干涸，田野禾草枯黄，风尘起舞处，景色寂寥苍凉。西汉王朝绵绵二百余年，在长安城外留下了十一座帝陵。渭水的东南方有汉文帝灞陵和汉宣帝杜陵。渭河北边的咸阳原上，九座皇陵一字排开，横亘百里，气势恢弘；其中，汉高祖长陵、汉惠帝安陵、汉景帝阳陵、汉武帝茂陵、汉昭帝平陵最为著名，称“汉五陵”。金代诗人赵秉文诗云：“渭水桥边不见人，摩挲高冢卧麒麟。千秋万古功名骨，化作咸阳原上尘。”

         远眺茂陵巍峨，脑海里浮起汉武帝的“秋风辞”——“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数十年来听惯了“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无论学者或草民皆如奉纶音。然古人赞汉武帝文采焕然，其辞赋成就在“长卿下、子云上”——与西汉文学家杨雄和司马相如伯仲之间。他的“瓠子歌”、“天马歌”、“悼李夫人赋”，皆“壮丽鸿奇”；尤是清远流丽的“秋风辞”，一代天骄啸歌中流，乐极悲来；鲁迅先生称之：“缠绵流丽，虽词人不能过也。”

          开创了西汉霸业的汉武帝在位54年，16岁继位后便开始修建陵墓。史称：“汉天子即位一年而为陵，天下贡赋三分之一，一供山庙，一供宾客，一充山陵。”汉武帝亲选陵址，征募工匠徭役数万人，动用天下赋税的三份之一建造陵墓，历时53年之久。茂陵占地面积近百亩，陵丘形为方锥，有东方金字塔之美称，“高十四丈，方一百四十步”，是中国历史上修建时间最长，建筑规模最大、埋藏珍奇宝物最多的帝王陵，高大宏伟，穷奢极华：“金钱财物，鸟兽鱼鳖、牛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尽瘗藏之。”

         汉家陵阙彰显皇权礼制。茂陵陵园整体坐西向东，内、外两重园墙；陵园内曾建有寝殿和祭祀的庙堂，有数千人管理陵园。陵园中陪葬墓一百二十余座；有两万多修陵工匠和宫人殉葬茂陵。司马道两侧还有卫青、李夫人、霍去病等皇亲勋臣的陪葬墓，最为显赫的是霍去病墓。当年当因陵设县，陵园东南有茂陵县，文武大臣、名门豪富迁居于此，人口达二十七万余。昔日的荣耀如今皆成云烟，苍穹下惟一抔黄土，荡然大地。秋日的阳光下，陵丘高耸，无语沧桑；凝固了两千年寂寞悲凉的茂陵朴拙孤傲，落寞晚景，沉雄壮美。

         茂陵多难。公元前87年，汉武帝病逝，遂葬茂陵；魂归地府却未得安宁，未及几年，茂陵就屡遭盗掘。西汉末年，赤眉军攻占长安，焚烧皇宫，“发掘诸陵，取其宝物”，茂陵中的珍宝搬了几十天，“陵中物仍不能减半”；此后，赤眉军又过长安，再次盗挖茂陵。到了东汉末年，茂陵遭乱臣贼子董卓的兵马劫掠，几成空墓。然而，现代考古界认为茂陵范围广大，地宫机关重重，那么多的陪葬品不可能被盗尽。此话不虚，我在茂陵博物馆看到一匹金光闪耀、神韵灵动的鎏金马，堪称稀世珍宝，就是1981年在陵园内出土的。

        茂陵博物馆位于霍去病的陵墓前面，馆内仿汉建筑群林立，景色宜人，馆藏文物丰富，已是茂陵主要景观。霍去病陵墓苍松翠柏，郁郁葱葱。青年将军霍去病英勇善战，十八岁领兵抗击匈奴，二十三岁病逝，短暂一生中六次率兵平定西部边陲，为西汉王朝浴血疆场。霍去病生逢其时，死得其所，与一代雄主风云际会，彪炳青史。汉武帝痛悼国之柱石英年早逝，将他的墓冢建在茂陵东侧，“为冢象祁连山”，陵前石兽石马群雕遒劲雄健，古拙粗犷。著名石雕“马踏匈奴”旁有一联曰：“石马嘶风，犹想当年鼙鼓；将军靖域，常怀破虏刀弓”，缅怀将军开土辟疆之不朽功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