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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天上玉屏，此生难再。清晨醒来，轻烟薄雾飘入窗户，倏忽间精灵般没了踪影，仿佛来催我赶快起床。投宿玉屏楼，真可谓离了人世。昨晚文殊台上赏览黄山夜景，长空澄澈，云淡风轻；中秋前夜的明月冉冉升起，澄辉霭霭，满天繁星。玉屏楼两侧天都、耕云、莲花诸峰巍峙，黑黢黢的峰影参差天穹，雄姿峻伟。凝望南海，流云滑泻似乳雾失重，升袅如青烟轻飏；云海浩渺，峰林若眠，玉屏楼之夜，深广神秘。远离人世的玉屏楼温馨祥和，众生平等，宛如天外桃源。四方游客来至玉屏楼，床位伙食都是一个标准：一晚住宿，连同晚餐和次日早餐，每人一元钱。精明能干的女主人告诉我们，近年来游客越来越多了，他丈夫每隔二、三天要去汤口采买粮油和蔬菜。她们夫妇俩初春上山，秋后下山，到了冬季，没人上黄山了。

“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丹崖夹石住，菡萏金芙蓉。”唐天宝年间，诗人李白流寓于皖南宣城、秋浦等地，曾游览黄山，深情赞叹黄山高入云霞，雄伟壮丽，其诗云：“他日还相访，乘桥蹑彩虹”，却是余生飘零，未遂心愿。五百里黄山耸峙七十二秀峰，三十六大峰巍峨摩天、三十六小峰峥嵘争奇。座落于黄山中心的莲花峰、光明顶、天都峰，古称“三天子都”，意仙子天府、天上都会。三大主峰高耸云霄，四围群峰耸峙，雄浑崔巍，峻峭秀伟。晚唐诗僧贯休遍访云峰深壑，登天都峰题有《望黄山诸峰》：“峰峰寒列簇芙蕖，静想嵩阳秀不如。峭拔虽传三十六，参差何啻一千余。”——群峰罗列宛如莲花竞相绽放，遥想嵩岳峻极也稍逊几许秀美，都说黄山奇绝有三十六秀峰，层峦叠嶂，峰峰峭拔，何止千百座！

黄山峰峦岩壁呈黛青色，美如苍玉。古代文人雅士喻奇峰秀峦如菡萏、若芙蕖，黄山第一高峰莲花峰峻峭挺拔，群峰簇拥，宛似青莲绽放，最负盛名。我们一行早上从玉屏楼前往莲花峰，待至莲花岭与天海分道处，半数游客不愿登莲花峰。老赵苦于分身无术，再三叮嘱登山者务必一路小心，晚上在北海会合。莲花岭通往峰顶的山道长三里许，称莲花道，一路云烟流岚，苍松异石，美景醉人。临近峰巅，著名的飞龙松虬干盘曲，形似苍龙，腾空欲飞。莲花峰海拔1864米，峰巅方圆丈余，四周树有护栏，凭栏四顾，千峰万壑，浩若沧海。三百多年前，一代游圣徐霞客登丹崖万仞之巅，见莲花峰“其巅廓然，四望空碧，即天都亦俯首矣！”于峰顶欣喜欲舞。我们几个读书人身凌九霄，远眺吴楚云遮雾掩，皆静如立石，默无声息。

自莲花峰去光明顶，须下百丈云梯，登鳌鱼峰与平天矼。开凿于莲花峰西壁上的百丈云梯扼天海要冲，云梯口立有龟蛇巨石。相传蛰伏深壑的千年龟蛇为观音菩萨收服化身巨石，经风沐雨，镇守黄山。古诗云：“黄海山如海，神奇靡不收，虬松能破壁，灵石欲吞舟。”诗中灵石为黄山三十六小峰之首鳌鱼峰，鲸首高昂，背负金龟，穿云破雾，遨游天海。游人至此莫不惊叹黄山风光钟灵神秀，气象万千。登上平天矼，群峰若浮，海阔天空。平天矼横亘天海，矼西端为桃花峰，东端连接光明顶，前海、后海以此分界。黄山第二高峰光明顶海拔1860米，因普门和尚曾在峰顶建大悲院又称大悲顶。光明顶三面凌空，绝壁千仞，横绝天表，我随身携带的黄山图册称其“状若覆钵，旁无依附，秋水银河，长空一色，为黄山群峰之主。”

光明顶紧邻道教奉为神仙都会的炼丹峰，明清以前光明顶被视为炼丹峰主峰，故而黄山七十二峰中，海拔1823米的炼丹峰为三十六大峰之首，光明顶并无名位。光明顶峰巅的炼丹台高旷开阔，是观看云海与日出的最佳处，远古时期的轩辕黄帝与容成子、浮丘公在此历时八甲子炼成仙丹，君臣三人吞丹成仙，乘白龙飞升。有道是“黄帝炼丹处，高峰面面开”，炼丹台畔天都、莲花与玉屏诸峰雄伟峻峭，巍与天齐。高台揽胜，传说中女娲娘娘补天时遗下的飞来石尤为神奇。飞来石高十余米，重三百多吨，形态奇特，无根无系地危耸于平天矼西端仙桃峰之巅，任尔万般想象也不知它怎样飞来。飞来石畔眺望西海，奇峰簇拥，云雾萦绕。烟云中双笋、剪刀诸峰若隐若现，犹如一幅风姿绰约的泼墨山水，意蕴深邃，美景天然。

下平天矼，我们想去西海门观赏峡谷峰林，山林寻路时却与老赵一行不期而遇；而后老赵开道，北海游如入白云乡、苍松林。黄山九月，徐霞客谓之：“枫林相间，五色纷披，灿若图绣”，峰峦如染，秋色无边。黄山素称无峰不石，无石不松，无松不奇。北海群峰荟萃，隐现于烟云中的奇松怪石千姿百态，令人目眩神迷。从白鹅岭去始信峰，我们领略了黄山名松黑虎松与连理松风姿。黑虎松株干高大，针叶苍翠，冠盖浓绿几近黑色，远望松顶如卧黑虎而名。连理松高20多米，离地2米处树分两株，亭亭直上，相伴相依。老赵说，破石而生的黄山松采天地之灵气，千姿百态，凌风傲雪，为云峰幽壑携来无限生机。晚清名士魏源游黄山欣然有诗：“峰奇石奇松更奇，云飞水飞山亦飞。”危峰奇松，烟云缥缈，黄山如飞。

黄山风光南海雄伟，北海奇幻。北海烟波浩渺，狮子峰、始信峰、石笋矼、散花坞诸胜景清丽幽秀，仙风神韵，被誉为黄山之魂。狮子峰伏卧万松之巅，峻峭雄奇；始信峰危临云壑，峰上虬松苍郁，巧石争妍。登上狮子峰腰清凉台，巨岩悬空，如临沧海。前方石笋矼上十几柱石笋形如石人，或静立沉思，或携杖缓行，神态各异，此景谓十八罗汉朝南海，与高踞云涛之上的观海石猴堪称造化神功、黄山奇观。北海宾馆旁侧的散花坞内奇峰怪石林立，著名的梦笔生花峰孤峰耸峙犹如巨笔，峰尖古松似花似龙，古人赞曰：“天然一管生花笔，写遍奇峰入画图”，果然美如画图。翌日清晨，我们裹着军大衣在清凉台畔凝望北海，待东天破晓，红日喷薄，祥辉瑞霭七彩斑斓；北海缥缈，似海非海，不是蓬莱，胜似蓬莱。

北海宾馆座落于狮子峰畔，四围岚光翠影，胜景汇聚。明清时此处乃黄山名刹狮子林，清末寺院荒废，遗址建起北海宾馆。我对老赵说，北海灵山福地，可惜少了狮子林，否则我不下山了。老赵笑道：“命途坎坷便愤世嫉俗，而今哪有与世隔绝的寺庙；可听过人生皆苦，来日方长！”老赵满腹才华却任人驱使，我与他萍水相逢，如遇良师；想起明日下山后天各一方，未免怅然。晚上和老赵去了始信峰。月色清澄，山林蒙辉。老赵告诉我，明万历年间，来自五台山的一乘大师创建狮子林，开通北海山道，世称北海开山和尚；始信峰巅仅一席之地的“定空室”，是一乘大师当年修禅的洞窟。我听得出神，突然想起普门和尚，便问老赵，普门和尚是否终老黄山？老赵说，普门和尚82岁时只身赴京城为民请命，病逝于山西清源。

（四十多年前的旧文章，重稿后发“半壁江”；若屯溪老赵能见此文——苍天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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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壁江 Now Time: 2024-05-16 09:2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