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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绝响

能够全身而退,无官一身轻,俞伯牙暗自庆幸。
    他带了几名忠义武士和仆人从晋国回到了楚国。
    女儿俞贯虹和儿子俞贯岳知道父亲被罢官的真象以后,各为懊悔自己差一点害了父亲,双双向父亲赔罪。
    俞伯牙豁达地告诉他们:“这本来就不是你们的过错,何罪之有?只是奸人当道,我心堪忧呀。”
    俞贯岳见其父没有责怪之意,便向父亲征询意见:
    “孩儿亦想到楚国求仕,不知当否?”
    俞伯牙大惊:“你还想走为父之路吗?官场险诈,不是我等栖身之所。莫去莫去!还是多求学问,做一平民,坦荡人生,免得污浊上身,落人口实,惹来杀身之祸呀。”
    自此,俞伯牙和他的妻子儿女们能够长相厮守,已是心满意足。
    他除了教儿女习乐奏琴以外,便是种花植草,还经常下到田里和老圃们一起躬耕细作。闲时,谱写下曲曲歌颂劳动的诗歌。
    但他没有忘记有件大事,那就是仲秋佳月时和钟子期相见的约定。


    终于,他等来了这一天。
    大江东去浪赶浪,唯有龟蛇二山兀自不动。
    俞伯牙江边停船,带着包裹下去,匆匆而行,登上龟山,见山上站立一人。想是那结拜义弟钟子期恭候多时,便加快了自己步伐。
    赶到近处,见并非钟子期,站在山上的却是一位白发老丈,猎猎秋风下显得不耐寒凉。
    老丈迎着上山来东张西望的人颤巍巍问道:
    “公子可是俞伯牙俞大人否?”
    俞伯牙急忙施礼:“不敢,正是小子。请问您是……”
    老丈凄惨一笑:“我是钟子期的父亲,俞大人,你终于来了。可惜晚矣!”
    俞伯牙一愣:“大伯何出此言?我那兄弟钟子期他……”
    “竖子他……在此已等候你多时了。”
    老丈转身哆哆嗦嗦指向一处丘冢。
    俞伯牙大吃一惊,忽感脊梁一阵冰凉、双膝酸软,脑袋空空,失魂落魄道:
    “大伯,这怎么可能……”
    老丈一步一趄趔朝丘冢走去。跟在后边的俞伯牙从呜咽的秋风中听老丈泣道:
    “他、他走了,撇下我无用的老汉,我现在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呀!呜呜。儿呀儿,你就不能再等等吗?看看是谁……你日思夜想的俞大人他、他瞧你来啦!呜呜。”
    佝偻着身背的老丈此刻泪流满面,悲泣中秋叶为之坠落,山林为之哽咽。
    丘冢上,新土未干,石碑犹墨,黝黑泛青的石碑上镌刻的墓志铭清晰醒目:
    “痴儿钟子期之墓。”
    忽如空中响霹雳,俞伯牙怔住了,体内魂魄犹如被一股冷风从上吹向下面,他感觉头重脚轻,眼前忽地发暗,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贤弟他……”咽喉犹如鱼刺扎,半晌憋不出一句话。
    “俞大人呀!”老丈唏嘘道:“去年今日,竖子与你相见一别,回家后整天就像掉了魂儿似的。打柴回来,沉默寡言。 有人看到他常在山上回望江船,我以为是孩儿大了不由爹娘,便托人为小儿说媒,那知不是,几位姑娘他一个不见!还是日复一日伐薪山中眺望江心。
    难道是他看中了谁家的姑娘曾路过此山让小儿失魂落魄了吗?
    我那可怜的儿呀、他硬是瘦了许多。
    前时,他更是早出晚归,秋雨寒风啊,他不顾雨淋,呆呆傻傻站在山上。回来就……就大病一场,病中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这时我才知小儿期盼地是俞大人你的光临呀!
    你今天总算如约而来,可痴儿他……他,我那可怜的儿呀!是爹把你拖累成这样,爹我对不住你呀,呜呜!俞大人,小儿他临终前交待我,如果死了就把他埋在山上,迎接大人,不能爽约。儿、我的儿呀,俞大人他按约而来,可你……你就安心地去吧!呜呜。”
    
    老丈一番断肠话,听的俞伯牙泪如雨倾。
    至情至性的贤弟钟子期为了一句诺言,竟痴到不顾生死。他这份义薄云天的真挚友情,古往今来能有几人?俞伯牙痛绝难当,膝下一软跪在冢碑前,失声恸哭:
    “贤弟呀贤弟,都怪愚兄没能及早赶来,害你至此我于心何忍!如今你我兄弟天地两隔,当今世上还会有谁听我弹琴?罢罢罢!贤弟呀,今你即走我留这把瑶琴又有何用,就让愚兄最后再奏一曲为你送行吧。”

    俞伯牙扯开携带的包裹,把瑶琴放置在墓碑前,伏在地上琴歌哀悼:
    江边故墓土犹新,
    伯牙歌亡魂。
    摔琴不怨人爽约,
    只为从此天涯知音绝。
    春花秋月纷纷残,
    最是忆当年。
    劝君莫问愁几许,
    细数逶逶沙漠一粒粒。
    琴歌凄切,悲声嘶裂。龟蛇二山静默无语,秋日苍白以云遮容。
    适有山民听歌闻琴而来,见是陌生人在坟前为死者唱歌弹琴,甚觉新奇,不免议长论短,窃窃私语中,时儿哂笑一通。
    俞伯牙挽歌痛悼之时,哪顾得去理会这些无知之人。一曲悲歌过后,他泪眼朦胧,摇晃站起泣声道:“知音已绝遂无可诉之人,瑶琴啊瑶琴,不是我心狠,实乃吾贤弟才是你真正的知音。从今以后请你陪伴子期身边,有什么话就和我那贤弟倾谈吧。”
    语毕,弯身提琴,突地朝地上狠狠一摔,复放声嚎啕。
    此时,从山下跑来的家丁,初见主人哭悼故人不敢上前劝止,后见主人摔下他那把至爱的凤凰瑶琴,大骇之下上去拽住主人。
    俞伯牙泣道:“快去找来锹具,把瑶琴葬在此处。”
    家丁不敢多嘴,下山拿来工具,依主人的意思在钟子期的墓旁向下挖出一穴,把瑶琴葬于此穴后复又填整丘冢。
    待丘冢整好,俞伯牙向老丈跪下,恳请老丈随自己下山颐养天年。
    老丈浑泪满脸,欣慰道:“我儿子期有你这样的知音,实乃三生有幸耳!”
    
    悲曲尽后人也散。只有龟山默默地注视着东水泊船,就像是守灵者一样忠于职守迎来送往,自己却不离开此地一步。
    仲秋的月亮依旧明亮,明亮的月光下依稀可辨山上秋叶红黄。
    江岸峭礁处,暗影诡谲,山中林间不时传出数声凄厉的鸮鸣。孤坟茕茕孑立,枝叶交错筹觥,在这似明又暗的夜晚,一切显得朦胧苍茫神秘兮兮,这样的夜色似乎更叫人心虚胆寒,总让人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随着自己似的。


    别说是人会胆寒心虚,恐怕就是惯于昼伏夜出的动物们也会感觉一种莫名其妙的害怕。要不,森森夜半中它们的叫声为什么像变了调儿一样怪怪的?是它们在吓人还是被人所吓?说不清。谁也说不清,晦暗不明的荒野不知应该属于谁的世界。
    看,树上那只猫头鹰,瞪着荧光圆眼,恐惧地盯在丘冢上,脑袋一晃一缩的,猛然凄叫:“哟嗥!”倏地闭上嘴巴,哆嗦着翅膀悄无声息地飞跑了。
    夜鸮的异样腔调,吓的藏躲在树洞内的小松鼠吱吱乱叫,等猫头鹰飞离,才有一两只松鼠偷偷爬出来察看究竟,它们看到山中孤坟上出现了可怕的一幕,吓得吱溜一下又窜回树洞中。
    它们看到了什么?这个可怕的月明之夜!
    可怕的月明夜晚,唯有明月不害怕,黑暗中任何可怕的事情都与它无关,没有谁能吓住明月。它在遥远的天空让任何可怕的东西对它无可奈何。于是,明月睁大眼睛信步在高高的天空上边,从东向西缓缓地挪动。
    月渐西移,龟山江岸冒出一叶扁舟,舟船上跳下六只黑影,黑影直扑山上,扑到山上丘冢碑前。
    “挖!”有人说话。

    有人说话就会有人听话:“喏!”
    听话的人是四个身穿铠甲的武士。说话的人身穿黑色夜行服,和另外一个身穿黑衣的人站在一起。他们两个装扮虽然相似,也有区别,说话者脸上蒙了黑巾。
    明月当空注视着六位鬼鬼祟祟的夜行人,一缕薄云飘至明月轮旁,像是对月询问:“他们是不是盗墓贼?”
    “贺公子,瑶琴不在里面!奇怪。”一位铠甲人惊咤道。
    果然是盗墓贼!
    四个铠甲人挖开丘冢发现棺椁里空无长物,个个脸上面现异色。
    蒙面人对身边黑衣人冷冷哼道:“说,怎么回事儿?琴呢?”
    黑衣人怯怯道:“公子爷,小的一路跟踪俞伯牙,亲眼所见他把瑶琴放在里面了呀,此刻怎么会没有了呢?我当时在这里守候到晚上,见再无来人才回去找公子爷禀告的。”
    “哼,说得好听,是不是你盗走瑶琴私藏起来,然后向我慌报军情?要不当初你为何没有直接把琴取回来,反而害我们空跑一趟?”


    蒙面人说话很不客气。
    黑衣人慌慌地说:“公子爷,小的哪敢私藏此宝?本来小的打算把瑶琴从坟中偷去,献给公子爷。只因那俞伯牙伤心过头,哭后摔琴,我若盗去,公子爷发现是把破琴的话,误认为是小人碰坏了神品,怪罪下来小的可说不清呀。”
    蒙面人冷语道:“谅你也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儿米饭。”扭头对四个铠甲人说:“继续挖,不行把棺材打开。”
    “啊!”铠甲人打开了棺椁,惊叫道:“贺公子,这里面怎么是空的?别说瑶琴不在,连人都没了。”
    蒙面人惊悚地伸头朝棺内望去,可不,里面四周空空,啥也没有。
    黑衣人问蒙面人,“公子爷,莫非有人赶在我们之前盗走了宝物?” 
    “盗你祖宗的头!他们会连死人也盗去吗?晕孙!”蒙面人臭骂道。
    “对对,谁盗墓都不会去盗死人的。”黑衣人喏喏着。
    蒙面人突地“呵呵”一笑:“啊,我明白了!那位姓钟的小子可真有两手儿呵!我们上当啦!去年那小子在江边一定是想劫走凤凰琴,没有成功,却意外取得了俞伯牙的信任,今年就设了这么一个骗局,叫俞伯牙自动奉上。高!比我还高。走,去钟家庄,我就不信会输给这个臭砍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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