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永定门的一家简陋的小旅店里，黑蝙蝠和美芸在这里躲了一夜。拂晓时，黑蝙蝠对美芸说他有事要出去，并给了一把银元美芸，叫她自己去投靠亲戚，美芸嘤嘤地哭着，她说她现在是举目无亲，若黑蝙蝠在这时候丢下她，她也是死路一条，马汉三他们会很快找到她的，到那里，这帮坏蛋会加倍折磨她的，她苦苦地哀求说：“大哥！你带我走吧！我们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避开他们，我们现在斗不过他们，但是躲得过他们，你马上带我走吧！我求你了！”
　　“不！我不能这么就走！”黑蝙蝠斩钉截铁般说：“若我现在就走，说明是我怕他们，我全都被他们害死了，现在抗日胜利了，他们却逍遥法外，我要报仇，我要他们血债要用血来还，这就是我千里迢迢从上海到北平的动机！”
　　“你会被他们杀死的！”
　　“那就走着瞧！我不相信以前有日本人给他们撑腰的时候，他们都奈不了我的何，现在抗日胜利了，他们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们是一条条丧家之犬，全国的老伯姓个个老找他们算帐，报仇雪恨，他们还有什么能耐？”
　　美芸泪流满脸，不断地摇头，说：“现在你去哪？”
　　“我到独乐寺去找他们！”
　　“我也跟你去，明天是我祖父的‘三•七’，我想趁这机会，为我爷爷做点功德超渡他，我爷爷一世受苦受难，为了揭露汉奸，他落得这样下场……”说完，她又是嘤嘤地哭了起来。
　　黑蝙蝠见美芸这般模样，怪可怜的，他心软了，想起陈亮甫，他的心更是不安了，再说，让美芸这个弱女子一个人呆在这里，的确也不是办法，若是她再次落入魔窟，他怎么对得起亮甫老人在天之灵啊！
　　黑蝙蝠默想了一会儿才说：“这样吧！明天我同你一起到独乐寺去，顺便给你爷爷做场功德，超渡他在天之灵，不过，你答应我，我们要化装一下，你装成去做功德的小姐，我装成你的表哥。”
　　“好的！一切我都听你的！”
    二
　　独乐寺在天津市蓟县县城西门内，一直是蓟县城乡宗教的中心，每年农历３月，寺前举行盛大的庙会，方圆数百里的香民，均来赶会，以期“带福还家”。现在虽然庙会已过，但是香火还是十分的旺盛。
　　独乐寺坐北朝南，地势很高，观音阁又高出城表，古城名刹，堪称双璧。从东到西由三路院落组成。山门为院寺的主要入口，平面长方形，面阔三间，进深二间，内设中柱两根，柱间装板门，砌砖墙，以分隔为内外。前檐东、西两侧塑金刚力士像各一尊，俗称“哼哈二将”，后檐两侧山墙上彩绘四大天王像，殿顶为五条脊四面坡式的古殿，古称为“四阿大顶”。是我国最早的的庑殿顶山门。正脊两端鸱吻，张口吞脊，长尾翘转向内，造型古扑生动。阁内正中间设须弥坛，耸立全寺之主像——观世音菩萨神像。主像两侧侍立二菩萨，面容丰腴谦恭，造型生动活泼。观音主像后面悬塑须弥山、海岛观音和护法神韦驮、关公像。阁内下层四壁，通栏布满彩绘壁画，绘画内容以佛教为主题，间绘神话故事、世俗题材和重修信士像。画面的背景充实、主像突出。为元代绘制，明代重描。
　　殿内大仙的牌位光闪闪地立在神龛里，正殿的大炕上，摆着一张做工精细、雕刻玲珑的炕桌，炕桌中间放着一个焚香炉。炉中香烟缭绕，弥漫着檀香的芬芳。香炉后面，一字排列着五个大大的陶制的葫芦。后面是一尊白瓷做的观世音菩萨的神像，神像后面挂着一幅巨大的绫绣，上面绣着荷花、绿水、红莲。观世音菩萨端坐莲台之上，旁边配上两条直匾；
　　　现无我佛　　　　救苦救难
　　　佛法无边　　　　回头是岸
　　黑蝙蝠和美芸来到独乐寺，说明是小姐为其祖父做功德而来，普渡仪式由至善大法师主持。
　　普渡仪式开始，炕前的地上置有一块黄缎的拜垫，炕前两边还设有两张坐热垫。坐垫上坐着一个慈眉善目胖胖的和尚。这和尚肥头大耳，穿着一件黄缎袈裟。他闭着双目，喃喃地诵着经文。
　　至善法师把美美芸小姐和她表哥曾先生领上拜垫，叩头膜拜。
　　至善法师微闭着双目，喃喃地说：“今有善女陈美芸，求我佛南无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普渡其亡祖陈亮甫脱离苦海……”
　　至善法师拿起一幅黄锦纸，并在香炉中抓了一把香灰，用唾沫沾了，在黄锦纸上写上陈亮甫的生辰八字和死亡日期，然后将黄锦纸在香烛上焚烧，待黄锦纸烧完，至善法师双手合十，微闭着眼睛，郑重地说：
　　“愿你佛天造化！”
　　仪式完毕，时间已经黄昏，两个施主只好留在寺中的客房过夜了。至善法师设素宴招待这两个施主。
　　宴前的闲谈中，黑蝙蝠心知自己所猜不错，明明是昔日卖国求荣的大汉奸。他呆了半晌，鬓角出汗，只是应付两句，就没说什么话了。
　　黑蝙蝠说：“独乐神灯，为明清时代的渔阳八景之一，大师能不能赐教，让晚辈见见世面？”
　　至善法师：“所谓‘独乐神灯’，就是每年元旦之晨，盘山峰巅的定光佛舍利塔有神灯冉冉飘到独乐寺，然后再至城内诸寺，这就是名闻四海的独乐神灯也！”
　　黑蝙蝠又说：“我曾听说，明代诗人胡富曾写过《独乐神灯》一诗，闻名于世，不知大师能否赐教，让晚辈见识一下？”
　　至善法师：“古人咏题独乐寺诗文，传世者十余首，明代诗人胡富的《独乐神灯》最为有名，贫僧不时诵念，还是记得的，客官既是喜欢，贫僧就育出来为客官助兴。”接着，他不假思索念着；
　　高阁层棱数十重，　　　晨灯遥映日光红
　　依稀萤火笼纱幕，　　　仿佛残星缀月宫。
　　珠箔影摇金灿烂，　　　碧窗光透玉玲珑。
　　何如化作光明烛，　　　照遍贫家万室空。
　　“这首七律的前六句，是引借神灯的传说，描绘‘独乐晨灯’的瑰丽景色。你看，独乐寺内的观音阁突兀高峻，高阁晨灯和红日朝霞遥相辉映，透过垂帐纱幕，似乎隐约可见萤火的点点磷光，又像是残星点缀在月亮傍边。门外的珠帘轻轻摇动着灿烂的金光，晨光穿过窗棂，光斑玲珑似玉，给人以多彩多，又有神秘莫测之感觉。最后两句，是诗人借景抒情，盼望晨灯化作明烛，给黎民百姓带来光明。因此，天津市将‘独乐晨光’列为‘津门十景’之一。”
　　老和尚学识渊博，说得头头是道。
黑蝙蝠说：“作为佛门弟子，自然是推崇‘独乐晨灯’，但是作为一个游客，我还是喜爱晚清诗人爱新觉罗•宣宗帝《成什》诗。这是一首写得较好的抒情诗，其诗云；
　　日暖风恬柳意青，　　禅房小憩偶留停。
　　三千法界垂慈荫，　　丈六金身悟性灵，
　　绕树晨乌翻彩旭，　　栖檐驯鸽惹悬铃。
　　田盘北望开图画，　　云敛峰腰展翠屏。
　　你看，在风和日丽杨柳青青的日子里，诗人在独乐寺小憩吟诗，首先是觉悟到观音菩萨是有灵性的，大千世界在她的慈爱荫护之下，近看似鸟儿在树枝间跳跃，好似旭日霞光在翻腾，飞檐下的慈鸽碰撞风铃叮当作响，再向西北遥望，盘山的风光好美啊！哼！恐怕只是一幅图画啊！此诗意境深远……”
　　谈话间，小和尚端上素宴。
　　黑蝙蝠认清眼前这个和尚就是他苦心孤诣寻找的大汉奸张平三之后，他外处事十分警惕，他害怕自己的乔装被和尚认出来，因此一切行动十分的谨慎。同时，打定了主意，决不单独吃这和尚的一点东西。甚至连茶水也不例外，以防万一。
　　至善法师非常有礼貌地站了起来，说：“两位施主，这是小徒觉空，他原藉五台山，所以善做斋食素菜，尤其是素饺更是其拿手好戏，今天两位施主惠然光临小寺，蓬荜生辉，山野小寺，没甚么好东西招持待，唯有叫小徒觉空，做成素饺给两位尝尝，不成敬意，万望宽恕！”说完，他将这碟素饺推到黑蝙蝠面前。
　　黑蝙蝠心有疑虑，他不敢胡乱下筷，说：“不敢当！大师是我最敬重的长辈，今天忆已极尽地主之谊，晚辈十分感谢，现在又献上美食，晚辈怎敢放纵？还是请大师先尝吧！”
　　“哪里的话？今天你们是贵客，理应客人先吃，何况觉空小徒的手艺，我已经尝过来不知多少次了，来来来！一定要赏光赏光！请客官不在客气！”说完，就挟着素饺，一人一个，放在客人面前。
　　美芸倒也机灵，这时她出来解围了，说：“两位都不要谦让了！”她微笑向至善说：“大师，实不相瞒，我表哥出身豪门，自小锦衣玉食，他这么大还未吃过素食，请大师不要勉强他。我这里有酒一壶，大师自便，由我表哥喝酒陪着聊天，不是两全其美吗？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善哉！善哉！”
　　美芸从挎包里掏出一瓶晶莹透亮的杏花村名酒，倒上两杯，顿时满室醇香馥郁，她向和尚献上一杯说：“大师！你也来一盏儿，陪我表哥尽兴尽兴！”
　　老和尚双手摇着说：“不！不！老纳年迈，不胜酒力！失陪了！你们慢慢儿喝吧！”
　　这瓶酒是美芸在山下一间小店买带上来的，因此黑蝙蝠就不存什么戒心。这几天，他得美芸体贴关照，因此他高兴地喝起来。他向至善法师说：“大师，这酒味道不错，何不也饮两盏儿？”
　　至善法师起来作揖说：“多谢了，我心领了！两位施主，老纳失陪了，我要赶毛驴下山饮水，少倾回来再慢慢请教！”说完便离开了。
　　黑蝙蝠看见至善禅师的确是赶着一头毛驴下山去了，他心里想，等到今夜更深人静，他要打发这个老家伙回老家，干完后他好回南京复命。
    三
　　当晚，把美芸安顿在后院，黑蝙蝠就走到寺外，走到上山必经之途的山坳，选择好地形，等老和尚回来。
　　古老的院寺依山而立，山寺建在半山腰之中，庭宫殿阁各随山势升高，从山脚沿石级上山，怪石嶙峋，古木茂密，蜿蜒攀登三百六十级方到达山门，在苍岩山重峦叠嶂中，山峦的周围，弥漫着白茫茫的雾霭，在霞光中色彩缤纷，变化莫测。使人顿生神秘之感。山下是一条大河，流水汨汨有声，泛金流银……
　　黑蝙蝠在这里直等到明月东升，那个老和尚……不！大汉奸才慢吞吞地从山下往上来，害得他耐着性子在这里埋伏着……
　　此时，从山下隐隐传来老和尚哼的一支淫荡的小调的沙哑声。黑蝙蝠不耐烦地在手心是里吐一口唾沫，拔出飞刀咬在嘴上，作好搏击的准备。
　　正在这时候，丛林里闪出一个人影来，这人轻功极好，在黑蝙蝠面前，一跃数丈远，向前面窜去。这人身材苗条，黑衣黑裤，脸上系着黑纱巾，步子轻盈快捷，分明是个年轻的女子。
　　啊！一定是美芸！
　　黑蝙蝠不禁一惊，他开始后悔带她到这里来，他知道美芸报仇心切，他不能再等了，也跟着她往山下冲去……
　　“张书记官！你让我等得好苦啊！”美芸冲到张平三面前说着。
　　老和尚大吃一惊说：“啊！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来要‘蓝旗计划’档案，你得乖乖的交出来！”
　　“哼！要是我不交呢？”
　　“那么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凌迟’之苦！”
　　她一手扯着驴嚼子，另一只手举着手枪迫住老和尚。张平三一侧身，一掌击落手枪，又狠狠踢驴肚子一脚，驴子受惊一跳，拖着美芸朝前狂奔着。张平三骑在驴背上，他手一扬，一把匕首飞出来，正插在美芸的心窝上。他摇晃一下，颓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