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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五节

    少年的时代,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时代,是一个天真烂漫的时代,是一个衣食坐享的时代。日月星辰与大地缝合了一个美丽的空间,然后,它们又把一颗颗稚嫩的、纯洁的、充满着幻想的童心捧入了这片天地。那一颗颗纯粹的童心,享受着阳光的灿烂;享受着月光的皎洁;享受着星光的晶亮;享受着大地的温暖。春日里,他们舞动着和煦的春风,和青草并肩的打着滚儿;与鲜花儿相互的比拟着笑脸;同蝴蝶相互的追逐、嬉戏;伴鸟雀同声的吟唱、鸣叫……他们好似颠狂的柳絮随风舞,轻薄的桃花逐水流,又好似摇曳着翠袖舞翩翩,笑踏着行云遨苍天。夏日里,他们揣带着好奇的童心,追寻着蛙鸣蟋唱;捕捉着噪蝉蝼蝈;钩钓着潜鱼草虾;探掏着鸟蛋鹊窝……他们好似兴得风雨意正浓,点得流水笑春风,又好似采得百花酿成蜜,摘片清云淋透身。秋日里,他们挂着醉意的笑脸,掐摘着紫色的葡萄;钩棍着鲜红的大枣;涮洗着脆甜的素果;吞咽着浓烈的稻香……他们仿佛只思奢侈乃为欢,明朝是非皆不管。冬日里,他们包裹着慈母的手中线,滑动着轻盈的冰车;摇动着素裹的银霜;堆拍着肥胖的雪人;引燃着成串的鞭炮……他们显得是那麽的无忧无虑,又是那麽的天真烂漫,好似戎衣换做铁铠甲,刀光剑影凭逞强,又好似百岁光阴似流水,此时虚度空自枉。然而,对于春桃儿来讲,少年时代的那一切一切的梦呓,却被那种瑟瑟发抖的感觉所取代;她就跟一棵稚嫩的小草儿一般,夜,悄悄的便把她搭上了寒凉的露珠儿。


    深邃的夜,萦绕着孤独,缠绕着哀愁,弥漫着阴郁,它似把一叶小舟抛向了苍茫的大海。
    天空中浓云翻滚,海面上波浪滔天,视野一片模糊。那条柳叶般的小舟,随着波涛的运势,颠簸、摇荡着,逐浪拍打着。一忽将它抛向浪尖儿,一忽又把它跌向谷底。小舟上的那几个人,怀着一种极其惊人的求生力量,拼命的、顽强的向前撑动着。那叶小舟显得是那麽的孤单,又是那麽的无助,好似扯断线的风筝,退了金粉的泥胎罗汉。
    常言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偏偏的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白莲池畔,又添几丈污泥;紫竹林中,迸燃熏天烈火。春桃儿的奶奶也辞了世;还是秋日里的那个时节,她春桃儿那年刚九岁。万般的应了那句:屋漏偏遭连阴雨,雪上又加刺骨霜。“苍天哪!俺刘老壮从未做过伤天害理,辱祖没宗之事呀!!!——你为啥就这样儿的狠心哪!!!”小舟上的她爹,把那满腔的积怨全都吼了出来。他那吼声撕裂了阴郁,刺破了夜空,紧接着天空中便出现了那个遥远的年代。
    十八地府,四面回廊,暖阁琼瑶银玉砌。山珍海味把玉盏,红袖歌舞肆无忌。不惜奢华,无顾柴扉,把酒向天醉黛迷。孤村冷落寒鸦悲,蚕茧褴褛披霜衣。
    —— 右调《踏莎行》
    一个老妇人架着一张犁,在她的面前是两个正在拉着两条纤绳的幼崽,拽着那张犁艰难的向前挺进。那两条纤绳绷得直直的,恨不得与那两个孩子拧在了一起。他们的肩上是紫红的沟痕;身上是雨淋般的汗水;地上是四行深深的脚印。要问那两个孩子到底有几岁?最大的那个也就十一二。要问老妇人的男人躲去了那里?他正与阎王爷享着清福。“咔嚓嚓”一道刺眼的闪电,夹杂着一个碎心裂胆的惊雷,海面上瞬时又狂风大作,陡起轩然大波,好似饿狼举头向天啸,风起云涌鬼魅嚎。“你这个吃里爬外、缺心少肺的东西,端着自家的饭碗,反倒胳膊肘朝外拧;俺看这日子没法过了。”是春桃儿她二婶冯霜月的声音。他们三人,再一次失去了光亮,失去了依助。真好比是苦海茫茫,前浪未休后浪起;灾魔滚滚,一重未脱一重来。
    一弯新月,像银钩似的,斜挂在了树梢之上,掩映着院外那几颗落了叶子的榆、扬上。
    初冬这季节,日间总是短的。因地球绕太阳运行的轨道是一个椭圆形,太阳又不在这个椭圆的中心上,而在这个椭圆的一个焦点上。又因地球在绕太阳运行的轨道上是以倾斜的状态出现,它的自转基本上又保持着恒定。虽说地球在这个时节离太阳的距离拉得较近,但根据投影原理,太阳却造成了地球上某一点在单位面积上所投射光线面积的缩小,这就是造成地球上某一点昼短夜长的趋势。
    庄稼人平常的日子那觉就睡得少,心里揣着活计,跟贼似的,手上总想着摸点啥才觉得安稳、塌实。再说了,庄稼人那空儿也尖刻,舍不得耽搁正时,丢下西瓜保芝麻,把庄稼误了,那样做就不划算。这老长的夜,舍上几个香甜的美梦,贪个晚儿,把这一家子一年里的穿戴,在这漫长的冬夜里也就理论、缝补了出来,那日子才过得紧张、严肃、活泼。
    席坑上的烛灯下,一个美妇人正在锥针走线。她盘云髻一窝,俏嫩梨花俊脸似芙蓉般之娇媚。鼻倚琼瑶,眸含秋水。眉不描而墨熏,唇不抹而凝朱。不差沉鱼,敢比吴国大乔。
    “来!穿上。让娘瞧瞧,合身不?”
    “娘!可合身了!”
    “暖和不?”
    “娘!可暖和了,就跟烤炭火一般。”
    咯!咯!胳!……
    娘!娘!!!!……
    真可谓:香甜梦中醉一场,转眼花飞乐已休。
    “从前呐!檐下住着一对小燕儿。那对小燕每年开春儿冰消、枝绿之季,它们便不远万里长途跋涉,从遥远的南边儿飞到这檐下。——等到秋日草木凋零的时候,它们又辞别而去,成群结队的飞向南边。年复一年,它们每年都是如此,信守不渝、来来往往。

    那年的夏日,它们又孵出几只小燕。那几只小燕正趴在窝沿上“唧、唧”的急待求食之际,突然有一天,那对不辞劳苦的燕子却飞回一只,另一只竟不知了去向。剩下的那只老燕立在檐头,望着窝里那几只可怜的小燕儿,它没有哀鸣、也没有将它们弃舍,而是每天照样儿的风里来,雨里去的给它们抄食、喂哺。终归有一天,那几只小燕儿飞出了窝。”
    “奶奶!再给俺讲一个。俺还要听!俺还要听!!!……”
    原来,又是一场空幻梦。
    冬日里,春桃儿他们父子三人,把那瑟瑟发抖的身子,萎缩成知羞草①一般的模样,又好似晏鼠冬眠。春日里,他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在脚下这片黑土地上艰难的犁走,那黝黑的泥土将他们的脚踝生生的吞了进去。终于有一天,冉日冲出了黑暗,小舟摆脱了狂澜;秋,“哗”的一声,脱出了希望。他们父子三人用这种极其惊人的力量,脱离了死亡的陷阱,摆脱了那阴魔的缠绕。
    “老壮!这是你麽?几年的光景,咋就成这副模样儿?背也驼了!”

①知羞草:又称“含羞草”。双子叶植物,豆科。多年生草本或灌木。茎多分枝,枝条上有毛和刺。触动时小叶折合,叶柄下垂。原产南美热带地区,中国各地都有栽培。全草可入药,能安神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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