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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二节

    应该说,音乐是两人最终冲破那层薄薄的障碍得以走到一起的重要媒介。
    这是两人共同的爱好。只是,对于寒雪而言好像有些太遥远了,真的,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记忆中,自打家境落魄以后,尤其是靠“重金”包装才得以走进那所其实含金量并不高的高中以来,她虽说对音乐仍然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绪,却再也没有接触过相关的课程,甚至连歌也不唱了。那些年,生活中唯一的主题就是学习,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可这样拼死拼活将整个人整颗心都豁出去了地学学学,到头来又换来怎样苍凉怎样无奈的结局呢?寒雪的心不由着实哆嗦了一下。遥想当初,自己在音乐方面不说有多么高深的造诣,至少还是有一定优势一定能力的,从入学以来,大大小小的比赛就一直在围着她打转,每次她都是首选,每次她也很争气地顺利凯旋。所以如若不是经历了经济跟学业上的双重重创之后,她将学习看得过于重要,哪怕仅仅在业余时间也顺便发挥自己的爱好跟专长,说不定此时此刻她也早已“无心插柳柳成荫”,至少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默默无闻了。回想入学之初,自己曾经无意识地跟对自己还很关注很赏识的辅导员夏老师提及曾经丢弃太久的爱好却依然得不偿失的种种困惑,夏老师莞尔一笑,竟一语道破天机:“或者,正因为你太注重学习了,以至于都失去了最基本的平衡,才沦落到如今悲惨的境地。如若当初你能正确把握学习跟爱好之间的关系,好好安排彼此的时间利用,也许如今的你面临的就是另外一番境地了!好在,现在还不算太晚,真要挽回还来得及——所以,如若在这边再有相关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且莫再错失良机了!”真是“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那一刻,寒雪禁不住泪如泉涌——


    是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如果类似的错误犯上两遍以上,就真的傻得可以了!
    这样,在班委评选主题班会上,本来寒雪是想竞争文娱委员一职的——不苛求有一番用武之地,但至少由此可以证明自己是有一番实力的,至少已经得到了一些人的认可,算是聊以自慰吧!她一直相信自己在这方面是有一定实力的,只要自己愿意,这个职位就如探囊取物非自己莫属。可是一跟可斐相比,她才知道自己到底跟这个位置相差多远,也才终于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真谛——当然也或者,寒雪并不是输在实力上,只是当初努力错了方向,又荒废了那么久,看看人家,手中的烫金证书还是平展崭新的,显然刚刚到手,还是含金量极高的国家级证书,回首自己得到的那么多荣誉,似乎哪次也没法跟她的相提并论;而况,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在不经意间早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岁月尘垢,就算尽力将它们一一擦拭干净了,那泛黄的纸张还是足以说明一切。当然事情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最终寒雪凭着一贯好学严谨的个人作风以及还算突出的高考成绩——虽说其实并不怎样,但在这边相对处于劣势的集体里,多少还是有一定优势的——总算顺利当上了班上的学习委员,她还是莫名地感觉一阵忧伤跟晕眩,恍恍惚惚的,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虚无那么空洞。真的,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累了,厌倦了,也心灰意懒了,她忽然发现之前这么多年把学习当作生活的唯一支撑是多么愚蠢多么可笑的事情,原来除了学习,世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可以用来调剂的。可是好不容易想通了这一层,寒雪试图换一种态度面对生活,却偏偏大伙还将她视为学习的楷模,至少在态度上是无可挑剔的,于是一个个对她顶礼膜拜,认为有关学习的职位才是最适合她的,却又让她无法拒绝,也不忍辜负了大家的美意——本来么,在大家的印象里,学习于她就是至高无上的事情,永远都首当其冲兀自坐在第一排,还永远那么端正地坐着,并时而费神凝思,时而还提起笔来行云流水般地在随身带来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虽说大家还都是学生,对此也算见怪不怪,可在当今大学校园里,这类现象真的并不多见了,事实简直如凤毛麟角般的稀有珍贵。可只有天知道,她其实只是做做样子的,只想抚平自己的伤口,宽慰自己并没有浪费时间——充其量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她的心,她的思绪其实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亦或早已被不堪回首的往事、不尽如意的现状、一片渺茫毫无指望的明天填塞得满满的,满目疮痍,满脸无奈,以至压根无心思索眼下的问题了,可偏偏……这是怎样的反讽跟嘲弄啊!


    寒雪不由呆若木鸡,感觉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了。木已成舟,还能说什么呢?人家本来就比自己优秀;何况人家本来就跟自己是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人,就凭她那用脚指头也能想象得出的显赫家世,她想要什么职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真的,就算她没有那些证书,想必学校也拉不下脸来拒绝吧——当然寒雪也不愿意把学校当局想象得那么龌龊,又没凭没据的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可这在当今社会里早已是屡见不鲜的现象了,想必这个学校也不能脱俗吧?
    失去了最后的精神寄托,接下来的寒雪益发麻木不仁益发如行尸走肉了。不止早出晚归,一个人面无表情来去匆匆地穿梭在校园里,还常常莫名其妙地大动肝火。对可斐仅有的一点好感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了,再度跟可斐不期而遇,寒雪就再也无法泰然自若——纵然面对可斐一如既往的问候跟微笑,面对她满是关切跟探询的眼光,她也只能视若无睹,落荒而逃。其实她也知道,可斐是无辜的——事实不止可斐,整个班上的同学甚至包括一贯对她疼爱有加的辅导员夏老师,大家都很无辜,因为她从未跟人透露过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别人就算想帮她想成全她,也无从做起啊!可她就是感觉郁闷,感觉心烦,甚至有些莫名其妙有些不可理喻,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该怪谁,或者最应该受到责怪的还是自己吧,唯唯诺诺,患得患失,口是心非,连争取的最基本信心跟勇气都没有,凭什么要求别人把她想要的东西拱手相让给她?承认她的能力跟努力,给她一个“学习委员”的职位就算不错了,居然还敢奢望别的,未免太贪了吧!可她就是感觉别扭,尤其是不得不面对可斐的时候,她简直有些无所适从,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摆放了。所以除了装做没看见可斐或者根本不认识她,寒雪别无选择……
    这样时间长了,可斐本身倒不以为意,或者自以为能理解寒雪内心的隐痛吧,再度见面还是笑嘻嘻的或者远远的就是一声“嗨!”就算得不到回应也无所谓,然后跟寒雪擦肩而过,似乎不这样心里就感觉不塌实。渐渐地,寒雪业已冰冻太久的心开始融化,到后来再遇到类似的情况,起先虽然还装做满不在乎,可等到可斐走远了,却禁不住回过身来凝望着可斐渐行远去的背影良久良久,似乎若有所思有所悔悟,本来就没有大不了的事情么,都是为班上同学服务的,只是分工不同罢了,有心想跟可斐化干戈为玉帛,却怎么都抹不开面子——再说还不知道人家可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说不定人家只是出于都市女郎的一时兴起,或者仅仅是为了维护本身良好的淑女形象而已,若真那样子的话,自己过于主动了,还不是自取其辱让他人耻笑?
   而况,在班上其他同学看来,寒雪却有些不大正常——先前就是,现在情况似乎更加恶劣了,对好些情况压根无法自控了,就算不是神经病,至少也有些弱智。而以这样的情况能走进大学校门就算奇迹中的奇迹了,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曾经是如何如何的出类拔萃,以这样的“优势”走进这样一所大学,简直就是屈才了;换言之,这种“不上档次”的大学压根就不配拥有她这样“优秀”的学生。没错,这是她的原话,可她不记得曾经跟谁说过类似的话,了不起也就是在极端迷茫极端困顿的时候,随意写在日记本里发泄一下的,想不到竟落入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俗套,这些话成了攻击她最强而有力的把柄——天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写日记本来就是随意发挥信手涂鸦的么,这是她的自由;而那些人偷看她的日记才是不道德的。可她们非但没有丝毫认错悔改的意思,反而还借题发挥大张旗鼓将这事搞得全班乃至整个校园里都沸沸扬扬的。因为每每走在大学校园里,总有些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在她前后左右指手画脚窃窃私语,而屡屡触到她感觉不对劲才转过去的眼神,那些人就躲闪着将视线转到别处去了,甚至相互小心地措辞完借故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往往这个时候,寒雪都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哪门子的大学生啊?都说大学生是天之娇子,是天底下最有修养最有学问的人,可看看他们的德行,哪点像有修养有风度的大学生啊?这样益发感觉压抑感觉惆怅,看来世态炎凉是恒古不变的现象,即便在曾经被誉为一方净土的大学校园里也一样……


    如此,寒雪益发不敢相信所谓的人间温情跟纯粹的友谊了,天下乌鸦一般黑,既然无法随波逐流人云亦云,那就选择忍气吞声、明哲保身吧。于是,即便偶尔因为工作的事情不得不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面对夏老师关切探询的目光以及旁敲侧击,显然他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她也无话可说——能说什么呢,一切早已泛滥成灾,就算他接下这个烂摊子尽力整顿,也不见得就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所造成的伤害早已成定局,决不会因为这些形式上的措施而烟消云散;而况,或者夏老师也只是逢场作戏随便问问的呢,只是为了维护为人师表的尊严以及所尽到的责任而已,不管怎样,学生有问题,总得尽一些绵薄之力吧?寒雪承认夏老师是对自己很好,而且不自今日起,自打自己走进这个意料之外的大学校园以来,就一直对自己很关照简直就是无微不至,几乎将三千宠爱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了,虽然连她自己都感觉怪怪的,却始终不明就里,却也没有任何过分的举措发生过。可再怎么着,他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因为自己一个人,而不惜得罪全班乃至全校的人吧——尤其是有些学生背景过硬家世显赫,远非他这个刚刚参加工作不久几乎还没有站稳脚跟的青年教师得罪得起的;何况,有那个必要么?……
    但不管怎么着,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失意得好,得意也罢,寒雪真的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境况下,可斐还会主动来找她,而且专程的——当然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主要是从集体利益出发,说得更确切一些,是为了班级荣誉吧。那是在一个跟往常没有什么区别的晚自修上,为排除某些不必要的干扰,她寒雪还是独自一人坐在第一排——这种位置一般没人敢坐的,因为如果做别的事情很容易被值班老师逮个正着。在寒雪的愕然跟措手不及中,可斐已经在侃侃而谈了,她说她看过寒雪的学籍档案登记卡,从那儿了解到寒雪很喜欢音乐,尤其是唱歌,而且听说是名不虚传的,从小到大得了好多奖;所以,眼下学校有一场各系之间的合唱比赛,希望寒雪无论如何都忙里偷闲都得参加一下。说到这儿,可斐又慌慌地解释道,知道寒雪是个爱学习的乖女孩,而且总是很忙,似乎永远都不会有闲暇的时刻,她其实也不想打扰寒雪的,可是真的很抱歉,因为眼看着明天就是报名截止日了,正式比赛就在半个月后,别的系里面早已热火朝天地开始排练了,就自己所在的系,还相差好几位,所以夏老师再三强调,把能拉进来的都拉进来,所以,真的很抱歉……
    原来如此?!坦白说,起先寒雪还很受用地听着,不说别的,光是想想可斐这份难得的诚意跟热忱,她就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想答应,哪怕是一时冲动,哪怕日后会反悔也好——当然那时候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只能硬着头皮坚持到底。可是听到后来,寒雪的脸上渐渐有些挂不住了,原来可斐并非看上了她的实力,并非“慧眼识英才”的伯乐,只是受夏老师的指示找上前来的——而且如若有其他人选的话,恐怕她压根就不会想到自己。哼哼,把自己当什么人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啊,好像自己还没有这么下贱吧?再说,自己本来就不比可斐差劲,本来参加与否是自己的权利,决定权完全把握在自己手上,按理为班级乃至为整个系做点贡献也没什么,可为什么,比赛的事都已经宣布下来半个多月了,自己还从未听说过——好像身为班级文娱委员的可斐还从未在班上公布过呢,自己可从未迟到或者早退过,也难怪班上没什么人参加,据说这个班级虽然人不多,又是整个学校里相对学历较低的一族,可也是卧虎藏龙之地呢——不给自己机会也就算了,凭什么现在报名工作都接近尾声了,她还要反手“杀”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呢?何况说得更坦白一些,自己当初将这一爱好填写在学籍卡上,一方面固然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跟面子,别人在这上面都写得密密麻麻的,自己如若保留一片空白,好像有些太丢人太说不过去了;而在另一方面,虽说类似的学籍档案卡每到一个新的学校都要详细地填报一番,却从未被人重视过,可在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能有伯乐发现自己这匹“千里马”,可入学都这么久了,一切还是那么风平浪静,并没有因此得到半点优惠跟垂青;而现在好不容易,自己已经平静了曾经纷乱浮躁的心跳,尝试着学会坚强跟忍耐,可以从容面对惨淡无望的人生了,却偏偏有人要来打扰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呢?


    所以,寒雪只是默默地站在那儿听着可斐的喋喋不休,却始终面无表情,更不表一言——虽然没有大吼大叫那样失态,却给人一种透心彻骨的寒意,好像可斐在跟另外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讲话,自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陪客,或者压根就是个局外人……可斐纵然再迟钝再大度,也终于意识到了寒雪的不对劲,知道跟她讲这些空洞虚无的大道理是没有用的,只得暂时黯然离去,另外再寻找良机——
    说不定可以很轻易地找到另外一个突破口,不是说机会总是偏爱有准备的头脑么,细心一点,相信事情总会有转机的。看寒雪的样子,她不是那么无情那么冷漠的人,说不定内心很热情呢,却拼命装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酷样子,无非只是想掩饰内心的伤痛跟失意罢了。看来,最近的舆论压力对她的打击真的很大;又或者,跟自己一样,她内心里也有一段吐之不出咽之不下的伤心过往呢!如果有必要的话,大不了跟她交换心事好了——说不定那样子她的心结就解开了,也可以答应我的要求了!或者她跟自己一样,也是个不肯轻易将心事透露给他人的人,这些日子,自己看起来如众星捧月,将并不完美的大学生活经营得简直如鱼得水,其实那都是装给人看的,内心里却常常迷惘常常不知所措,有句老话说得好:“老是跟人倾诉的人经历的事情未必多么的不堪;而一言不发的人也绝对不等于没有一点难堪的过去”——或者她也一样,只不过表现方式跟我不一样罢了。若真那样的话,说不定我俩可以成为真正的知己——人生只要得到一个就足了的那种,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如若不然,跟她做个朋友也不错——看她的样子,在这边似乎也没有朋友,那么除非她真的很冷血当然更可能的是自己的诚意不够,要不然自己这点可趁之机肯定是有的——正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说得更确切一点,像她这种内敛的人,说不定身上反而有更多的闪光点值得我学习呢!
    这样打定了主意,可斐那个晚上就一改往日口若悬河一泻千里的习惯,反而显得很沉默。朋友们都有些莫名其妙,接连问了好几句:“怎么了?”她只微微一笑,轻轻吐出几个字:“没有什么。”就不再言语。当然这样,人家也没办法继续追问下去了,毕竟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隐私,说不定她现在的心事也属于这类范畴,至少暂时不便跟人透露。事实只有可斐自己知道,虽说刚刚寒雪跟她一个字也没有说,态度还好像比先前还要冷,但她的整个人整颗心都被寒雪牵绊住了——冥冥之中,她有一种直觉,她跟寒雪是属于同一类型的人,一样的骄傲,也一样的热情奔放,只不过目前她还没走进对方的心田罢了。真是奇怪,身为有钱又有地位的市内独秀的唯一千金,她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就有雨,被家人娇纵得简直不成样子了,坦白说,一直以来,她真的很自私,只有别人围着她转的份,还轮不到她为别人考虑,当然似乎也没那个必要,虽不怎么暴躁,可那是什么都顺心如意的缘故,要是哪一天希望落空了,可就难说了。就譬如这次高考,当中的种种失误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却还至今耿耿于怀,宛如一根哽在喉咙里的粗大鱼刺,让她吐之不能,欲下咽,自然同时也是那么生疼生疼的,而且相隔越久越疼。这些日子她可是完全被自己的心事所左右了,坦白说还从未如此关注过别人的事呢——何况虽在一个班上同学了两个月,从总体上讲,基本上还是很陌生的寒雪呢,看她的样子,非但背景没办法跟自己相提并论,恐怕连普通的市井族都不是,而且十之八九是从偏僻落后闭塞的乡下来的,自己哪来的这份闲心,偏偏要为这样一个土里土气而又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考虑——大不了任务完成不了去系里认个错就是了——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但她似乎已经陷进去了,而且无力自拔……

    而在另一方面,寒雪也有些心神不宁,眼睛虽然仍紧盯着眼前摊开的书本上,思绪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也飘到了刚刚跟可斐短暂接触的那一瞬——真是不可思议,一直以来寒雪都觉得自己是最有定力的,经历了高考的浴血锤炼,更是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不管面临的是诱惑也好,挑战也罢,都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可是现在,看到可斐已然坐到位置上若有所思却又偏偏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寒雪忽然感觉心好疼——事实在可斐转身黯然离开的那一瞬,寒雪就有些懊恼自己的举动了,或者可斐刚刚也没有恶意,只是如实说明一些情况而已,自己是不是太敏感太多疑也太不可理喻了,以至于把好好的一件事情都处理得乱七八糟的。那一刻,寒雪其实就有叫住可斐的意思,却想想毕竟覆水难收,错过的就是错过了,何必在这个时候还要做无谓的挣扎呢;而且,那岂不是太没面子了么?算了吧,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甚至都谈不上开始,又哪来的结束?所以,就当这事压根没发生过,就当可斐从来没有来找过自己吧,寒雪拼命试图这样宽慰自己,试图以此将心态调整到自己跟可斐近距离接触之前——好好面对学业吧,毕竟这才是大伙眼里自己最重要的正事,当然也是父母送自己来这儿的主要目的,而且很显然,他们是对自己寄予厚望的,既然如此,何苦还要用无谓的胡思乱想扰乱自己平静的思绪呢?可此时此刻,寒雪却发现,类似的告戒宽慰根本就没有用,她的心早已随着可斐的离去一同飘远了,感觉除了懊恼就是愧疚,真的,自己刚刚不应该那样对可斐,压根就没有理由啊!但事已至此,她还能做什么呢?她不由一阵头晕目眩,感觉一切都是轻飘飘的,连平日里很明亮很稳当的室内灯光也在晃荡飘摇——事情是再做不下去了;想回寝室休息,脚底下也怎么都迈不开步来……


    这样各怀心事中,不知不觉中晚自修终了的铃声已经急促地响了起来,同学们纷纷如放出了笼子的小鸟唧唧喳喳欢欣雀跃地回寝室休息去了。寒雪没有离开——虽说真的很疲惫,很想好好梳洗一下杂乱无章的身心,可回去干什么,这么多天已经习惯了,她不想也不能贸贸然打破这种作息制度,跟室友们又话不投机事实简直有些水火不容,回去还不是看人家的脸色,说不定还自取其辱,被迫忍受那些含沙射影的冷嘲热讽;再说经历了刚刚跟可斐之间的尴尬场面,她的心里早已乱成一团,就算硬着头皮回去蒙着被头睡觉,对室友们的态度视若无睹,对他们的言语更是装聋作哑忍气吞声,想必也是睡不着的,那还不如在外面多呆一会,调整一下纷乱的心态,哪怕多呼吸一会新鲜空气也好,干嘛非得跟自己过不去呢?看到寒雪这样,坐在后排的可斐感觉机会来了,自然她也没离开——面对朋友们的再三催促,她也只是莞尔一笑,用眼神示意她们先走,寓意自己待会还有其他的事情。朋友们联想到她这一个晚上都有些反常的举措,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抛给她一个暧昧的笑容,然后搭讪着纷纷起身先行告退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吧,可斐看看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说得更确切一些,除了她自己,就剩下前排还在埋头看书的寒雪。于是定了定神,她终于硬着头皮走上前,轻轻地敲了敲寒雪的桌子,顺便报之一声很热情很诚挚也很自然的“嗨”,似乎刚刚压根就不曾有任何不快——当然也或者,就算心里有过什么阴影,她也让它很快就过去了,根本就没有刻意记住,似乎也没有那个必要,不管发生了什么,过去的事情就让它永远过去吧,起码,她要给寒雪这样的感觉,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凡事喜欢瑕疵必报斤斤计较的人,相反,还大度着呢。而且,她还想由此向自己也向寒雪证明,自己并不是个轻言服输轻易放弃的人——说不定通过这一点,两人更能达成共识呢,似乎,寒雪也是这样的一个人,不是么?
    正在看书的寒雪身子不由一僵——会是谁呢?自打入学以来,还从未有人如此动情地跟自己说过话呢!等等,人家是在跟自己说话的么,会不会只是自己的错觉啊!这些日子随着独处的时候越来越多,这样产生错觉的时候越来越多,常常在自己正埋头做事的时候,忽然恍惚听到有人在很亲切地招呼自己,蓦然抬起头,却发现眼前根本就没有人——即便有,即便人家正在说话,也是根本就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在不经意间,自己早已给隔绝到这个集体之外,可能也正因为这样,才会越来越频繁地出现诸如此类的幻觉,而且感觉越来越逼真……自己几乎都习以为常了,还奢望什么呢?可即便是这样,即便心里真的已经告诫过自己要注意形象,不要再抱这种无谓的幻想了,可跟往常一样,寒雪还是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不想这次她的希望并没有落空,刚抬头就正接触到可斐笑容可掬的脸,那一瞬,寒雪感觉晕滔滔的,就像在做梦一般,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缥缈那么的不真实。寒雪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是如条件反射似地也报以一笑——那一刻,可斐竟有些发怔,她真的没有想到,一贯那么冷漠那么孤傲的寒雪居然也可以拥有如此璀璨如此动人的笑容。这一来,更坚定了可斐意欲打开寒雪那扇被世俗尘封太久的心门的决心:“寒雪,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啊?你看,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不知疲倦的……”说着,自我解嘲似地笑了笑。


    “我——”寒雪一怔,好半天才嗫嚅着开了口,“我不累,这么久以来,几乎已经习惯了!”——她可不想将自己的懦弱跟自欺欺人随随便便暴露在人家面前;而况,她还吃不准人家这样问话的用意呢!
    “是么?”可斐信手拿起寒雪搁在课桌上的笔记本,却不由惊叫出声。
“怎么了?”寒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课记笔记不是太正常的事情么,要不然漫长的课堂时间,干什么啊?
    “我——”好半天,可斐才又恢复了平静,“你的笔记怎么记得这么详尽啊,太专注了吧?我说呢,你的成绩怎么那么好,原来也不是凭空生成的啊!”
    “怎么说?”寒雪益发觉得不可思议了。这也叫详尽么?自己可是完全按照老师的讲解照本宣科记下来的,而不曾补充只言片语——如果这也叫详尽,那像中学时代那些爱学习的人在讲解旁边还密密麻麻注满说明的笔记,算什么啊?寒雪的心里忽然飘过了一层莫名的阴影,莫非她这是反讽?对呀,开学至今还从未考试过呢,如若不然,她凭什么将自己吹捧得那么高啊?

可斐像是看出了寒雪的心思似的,忽然一脸严肃:“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只是相对而言——相对于我们这些不爱学习的人。事实恐怕不止我们几个,恐怕整个班上都是如此,这已经蔚然成了一种风气——除了你。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夏老师竭力举荐你做学习委员了,原来你真的有一番实力,真的与众不同啊!”
    “夏老师?”寒雪不由一怔,“不是班上同学推选的么,这跟夏老师有什么关系啊?”
    “唉!你也真够笨的,同学推选了不起只是一种形式,过过场而已,关键时刻还得夏老师一垂定音。”可斐忽然又换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当然也或者是对寒雪不懂人情世故感觉不可思议吧,“要不然,仅仅以班上同学这种‘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状态,压根就无从选起啊!”说到这儿,可斐稍稍顿了顿,又放低了声音继续说,“我就老实说了吧,在班委选举主题班会之前,我爸我妈曾经瞒着我偷偷去找过夏老师,好象还带了点礼物,希望他能将学习委员一职留给我——当然我本人无所谓,可我爸我妈都觉得,我这个人太不把学习当一回事了,试图用这个职务拴住我那颗已经沉沦太久的心,从此可以正常面对学习生活了——却被夏老师一口拒绝了,当然礼物也没收。记得当时他说这个职务已经有了最合适最理想的人选,我爸我妈还有些不服,回到家里跟我一说,我也隐隐有些不痛快——不是因为职务,而是觉得夏老师这个人太自以为是了,都还摸底过,哪来的合适不合适,以什么为评判标准啊?不过现在,我总算懂了,原来他真的是一个慧眼识英才用人惟贤的好老师啊,在当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像他这样的人可不多见了……”
    “是么?”寒雪喃喃着,她这是在褒奖夏老师还是在肯定自己在这个“文娱委员”的位置上再合适不过无人能取代的啊?不过这样问似乎火药味太浓烈了,为缓解气氛,只得慌忙岔开了话题:“对了,你刚刚看我的笔记好像很吃惊,那你们的笔记是怎么记的啊?
    “笔记?”可斐不敢相信地反问着,忽然又禁不住哈哈大笑,“我们可是从来不记笔记的——就算偶尔有人动笔,记下的也是一些条条杠杠,都像你这样记,班上起码有一半同学得趴下……”
    “这样能行么?”寒雪听得目瞪口呆,“这样的笔记,能应付得了繁琐而又题型相对灵活的考试吗?再说,这样子漫漫课堂时间不会很无聊么?”
    “当然行——事实应付考试笔记压根就派上用场也不需要,大学时代的考试都是书本上一些死记硬背的东西,相对很死板的,只要临时抱一阵佛脚就可以了,哪还用得着平日里一如既往地记笔记啊?”可斐有些不屑,“我说你怎么那么死板的,原来还停留在中学时代当中没有回过神来呢!”
     自己真有那么死板么?寒雪不由在心中打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或者是吧,要不然都往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自己也不至于至今还在耿耿于怀……
    看寒雪脸上有些不痛快,可斐大概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对不起,我没有恶意,我是说,你这人真的跟我们截然不同,或者能跟你相遇,本身就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缘分吧。至于我们课堂上打发时间的方式,多着呢,不过概括起来也就三类,睡觉、聊天,还有看课外书——当然也是需要技巧的。譬如睡觉,你得手臂托着腮,装出正在竭力思考问题的样子;要不,就在自己跟老师之间用书本叠一层厚厚的壁垒,然后把头埋下去,给人的印象似乎正在做题,闲人勿扰。再譬如聊天,当然不是用嘴巴海阔天空毫无顾忌地闲聊,取而代之的则是写,最传统的方式就是传纸条,大家都一样,所以也心甘情愿地为他人服务,帮助别人也是帮助自己么;稍微条件高档一些的,就是用手机进行短信聊天,当然事先得把手机短信提示铃声设置为振动或静音的,还得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有看课外书,当然题材不限,言情的、武侠的、校园类,总之除了课本都属于这类范畴,当然最好不要鬼鬼祟祟的,而是将课外书放在摊开的课本上面,只管放心大胆地去看,哪怕看得天昏地暗老师也不以为意,说不定还因为你的‘用功’而倍感欣慰倍感激动呢!”
    耳闻着这些,寒雪真是大开眼界——一直以为大学生活是人间天堂,是最自由最无拘无束的,瞧读过大学的人一个个都将这段生活描绘得天花乱坠,原来这就是大家眼中最幸福曼妙的时光啊!寒雪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虽然难免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一直感觉忐忑不安,觉得来到这儿以来自己已经偏离正常的人生轨道太远太远,甚至有堕落的迹象,却没有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相对而言还算好的呢!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每次上课大家都拼命往后面挤,即便自己去得太晚,前排的位置永远都满满当当地为自己空着;为什么每次走进教室,尤其是自己装做泰然自若地在前排坐下的时候,虽然没有回头,依然可以看到后排一道又一道诧异而又有些复杂的目光——曾经还一直因为自己的高个头挡在前面挡住了别人的视线而耿耿于怀,觉得蛮对不住大家的,现在看来根本没必要,大家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而且寒雪忽然之间明白过来了,如若不是因为害怕不定时的点名——翘课到一定次数就得被学校劝退——恐怕整个课堂除了自己,压根就不会有人去。说白了,大伙只是去做做样子而已,所以非但对自己的“鹤立鸡群”见怪不怪,说不定还因为自己每次的首当其冲有意无意转移了老师对他们的注意力,而对自己心存感激呢!

    看到寒雪渐渐明显的笑容,可斐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一切已经水到渠成:“怎么样,同学,感觉心情好些了么?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可斐,本市人——如若刚刚在不经意间有所冒犯的话,还请多多包涵!”
    寒雪忽然明白了可斐在晚自修结束后还刻意留在教室里跟自己侃那么多的用意,内心里真的蛮感动的,她这个人还蛮有心计的呢,不过本质上并不坏,只是心直口快罢了。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曾经因为太直爽也在无意间得罪过不少人,虽说连自己都觉得好无辜,有时甚至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儿。既然如此,又何必过于为难苛求别人呢?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我是寒雪,很高兴认识你——”说到这儿,寒雪有些急促,“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刚刚的事我答应你就是了!刚好好久没有参加类似的活动了,权当是放松一下吧!”
    “真的?”可斐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那太好了!”
    “不过 ——”寒雪忽然又脸色微微一沉。
    “什么?”
    “我只是尽力而为,可不敢保证一定能得胜归来——到时,你可别太失望哦!”寒雪忍住笑调侃道。
    “怎么会呢?我相信我们的寒雪永远是最棒的,压根就不会有这种可能……”
    两个人忽然间感觉好投缘,虽然对彼此的情况还不神甚明了,却好像好多年前就已经认识似的。两人边交流边向缓缓地向各自的寝室——其实也仅仅是楼上楼下的分别而已——走去……
    身后,是一片分外皎洁分外明媚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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