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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双子双生,双开双落

 

  九月初七,宜祈福、求嗣、入殓,忌出行。
  凶神宜忌:血支。
  卯时刚过,天地刮起了大风,一片昏昏沉沉。蒋遥的眼神里游荡着无法说清的落寞和孤独,他盯着牢房中的天口看了许久,直到有丝丝阳光洒进大牢的深处,蒋遥喃喃地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蒋遥。”一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呼唤,蒋遥回过头,看到了梦中寻她千次万回的人——银瓶儿。银瓶儿的脸色也很差,双眼中挂着血丝,样子像是哭了整夜。
  “来了,瓶儿。”蒋遥笑着说,像往常一样。
  “嗯。”银瓶儿望着蒋遥。蒋遥咧嘴逗了逗她:“你的样子好憔悴,是不是念我念的?”
  “你还在耍嘴。”银瓶儿咬着嘴唇道,“昨天我看到你了,但我没勇气走出来……蒋遥,你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蒋遥笑了,“如果我知道了爱恋多时的人竟是个杀人凶手,我也会退却千里,而且比你厉害得多。”银瓶儿摇头:“我不是怕你牵累我。而是,而是我不知怎样面对你。蒋遥,那些人真的是你杀的?”
  蒋遥淡漠地笑笑:“杀了,没杀,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能清楚的一点是,我尤不如那些死人,至少他们解脱了、不再痛苦了,而我的世界依旧支离破碎地痛。双手沾满鲜血的爹、冷漠如同仇人般的哥哥,还有……多年前,在我面前慢慢死去的娘,这些是我世界的全部。
  “我想逃,却没有逃跑的勇气。”蒋遥微笑,笑容甜美宛如幼童,只是他的笑容已让银瓶儿泪满衣襟。银瓶儿双眼落泪,道:“蒋遥,其实有一个秘密,我一直瞒着你,我不知道如何跟你开口,更怕会让你难过。但现在,我必须要告诉你。
  “其实当初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是为了……”银瓶儿紧紧咬住嘴唇,鲜血渗了出来。
  “报仇。”蒋遥突然接口,银瓶儿吃惊地看着蒋遥说:“你怎么会知道?”
  蒋遥伸出一只手摸着银瓶儿落满泪水的脸颊,道:“傻瓜,即便你可以瞒得住我,却瞒不了你自己的心,拥你睡时你已不知多少次在梦中轻轻喃语着这两个字——报仇!”
  “是,我就是为了报仇才接近你的。而我的仇人就是你爹,蒋琛。”银瓶儿面容变得苍白如纸,“十多年前,蒋琛率军被围西夜狼谷,他为了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从谷内村子里抓来了几百个村民,让他们穿上戎装,将西夜虎狼之军引入狼谷最深处,而他们自己则藏在狼洞子里逃过一劫,但那些乔装成士兵的狼谷百姓最后都被西夜军堵在了狼谷谷底,没有一个活着回来。那里面……就有我的爹娘,还有我所有的亲人。我当时躲在一块巨石后面,看到西夜的士兵满身鲜血地从谷底走了出来,那些血……红得刺眼,红得让人心碎。
  “离开狼谷的那一刻起,我也用鲜血在我心底刻下了两个字:报仇!我要让夺走我血亲的人血债血偿。”银瓶儿身体剧烈颤抖,“这就是银瓶儿的故事。蒋遥,你还能喜欢我吗?喜欢一个从开始接触你,就满心仇恨的女子吗?”
  “我不关心你为了什么接触我,我只在乎你的现在。”蒋遥微笑,“现在,你的心中有我,足够了。”
  “你不恨我?”
  “我们都是战争的牺牲者。他们攻城略地失去的是生命,而我们失去的是亲人、幸福和欢笑,我如此、你亦如此,我又有什么资格怪责于你?”蒋遥对视银瓶儿的双眼。
  “我会杀了你爹。”银瓶儿悲伤地道。
  蒋遥面部微微抽搐了一下,他轻轻从牢内伸出手,搂住了银瓶儿,低低在她耳边喃语了几句。银瓶儿缓缓站起身,再没有看蒋遥一眼,从大牢里走了出去。
  蒋遥望着银瓶儿离开的背影,对着大牢深处某个角落道:“出来吧,既然已经来了。”
  “你知道我来?”一个挺拔的身影缓缓走出大牢的阴影,面如冠玉,脸颊中间有一道硕大的刀疤,是蒋宁。
  “若非是你,银瓶儿又如何能买通狱卒进来见我这一面?”蒋遥缓缓说。
  “哼,虽然有你这般懦弱的弟弟让我觉得丢脸,但你毕竟还是蒋家子孙,跟我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年,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蒋宁目光落在蒋遥脸上,“爹不会插手你的案子,而据我所了解的情况看,势态对你十分不利。”
  蒋遥似并不关心自己即将要面对怎样的困境,他望着蒋宁,像是多年前小的时候一样:“蒋宁,我们多久没在一起平静地说话了。一年、两年……十年,我已经不记得了。是否在你心中,我真的就那么懦弱,那么一事无成,只会龟缩在爹的庇护下而让你觉得愤怒,甚至仇视?”
  蒋宁看了一眼蒋遥,摇头说:“我对你的看法有那么重要吗?”
  蒋遥笑了笑:“还记得十一年前吗?那个下着暴风雨的夜晚,我们两个偷溜到后山去玩,等晚上回来时,看到了娘躺在一地的雨水里,鲜血从她胸膛汩汩冒出,娘张着嘴想要对我们两个说话。你当时跑开了,而我走了过去。”
  “别说了。”蒋宁脸色铁青,似不愿意回忆起这段过往,“娘的死我又怎么会忘记,只是这段过往我不愿意再想起。”
  “没有忘记。”蒋遥看着蒋宁,“那你还记得娘活着时总爱对我们说的话吗?”
  “什么话?”
  “她的愿望。”蒋遥缓缓道,“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建一幢房屋,不需要很大,可以容纳我同你,还有娘,没有杀戮、没有仇恨、没有伤痛,有的只是岁月平静安详地流逝,直到我们都长大成人。”
  “那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空想。”蒋宁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上的刀疤,“现实总是残酷而血腥的。”
  “但娘不那样认为,她有着一个母亲固有的执着。直到她生命消散的刹那,我还是可以从她眼睛里看到她对我们的留恋。我无力挽留她的离开,唯一可以为她也为我自己做的,就是尽量去实现她的梦想,建一幢房屋,保护我……也保护你。
  “我做了。”蒋遥淡淡地笑着,“我建造了一幢房屋。但我的力量孱弱,无法说服你住进来,我只能一个人龟缩在这幢房屋里,从里面看着你一步步走向杀戮和血腥,如同爹走的路一样。慢慢地,你进不来,我也无法再出去,这幢房屋对于我而言已经不再是保护,而变成了囚笼。”
  “蒋宁,如果再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你会住进我的屋子吗?”蒋遥声音里带着一抹无法控制的起伏。蒋宁深深看了一眼蒋遥,转身道:“我走了。”
  蒋遥看着蒋宁的步伐变大,远远地道出四个字:“哥哥……保重。”
  蒋宁走出大牢,仰首望着头顶穿破黑暗的光明,轻轻道:“会吗……但时光已永不可能回头了。”
  巳时,天色阴沉得厉害,像是飘浮着一块巨大的铅块,随时可能从天际砸向地面。
  文铁树如释重负地回来了,庞博开堂过审。
  蒙锐在一旁静听,庞博开堂将蒋遥押了出来,随即由文铁树将证据一一表呈上来。云州州衙外聚集了大群的云州百姓,大家都好奇蒋遥这位护国将军的二公子究竟犯了何罪。
  从葛顺喉内发现的含梦影花花粉的胭脂、清风堂伙计录下的口供一一被摆在了大堂上,加之蒋勇的人证,证明蒋遥同林善曾有过激烈的话语冲突,证据一一将药方杀人案的真凶指向蒋遥。文铁树刚要拿出新的证据,蒋遥突然道:“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杀了林善,也杀了其余三人,都是我做的。”
  州堂上的所有人都是一愣。蒋遥看着所有人的眼光,笑道:“你们傻了?我说是我杀的人,你们有证据,我认罪了。还等什么,画押吧。”
  文铁树看了一眼庞博,庞博点点头,蒋遥画押了,开堂还没出一时三刻,这案子已经了结了。
  蒋遥被重新押回大牢,待审判文书送上圣城勾审,蒋遥便会被杀头处决。
  “庞大人,这样结案是不是有些草率,毕竟蒋遥杀林善等人的动机还没列明。”文铁树找到庞博道。
  “好了,好了,既然已经都认罪了,多一事不若少一事,而且蒋家二公子是出名的怪人,跟疯子一样,杀人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庞博道。
  文铁树没办法,只得跟蒙锐去找老死头。老死头还待在黑屋子里,对着满屋子的尸体。蒙锐看着两眼直勾勾的老死头,拍了拍老死头肩膀问:“前辈?”
  “干吗?我还没死。”老死头眼珠子转了转。文铁树笑了:“我还以为老前辈在黑屋子里待得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我还没那么高深。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老死头认真地说。
  “问题,什么问题?”蒙锐道。
  “怎样能跟一个死人见一面。”老死头一字字说得明白。文铁树对着蒙锐摇摇头,小声嘀咕着:“我看,果真有点走火入魔了。”
  “捕头,捕头!”门外响起了喊声,文铁树听声音不对,立即开门,门外捕快道,“捕头,大事不好了。虎冲左庭卫蒋宁劫了大牢,救走了杀人犯蒋遥,现在蒋宁正朝后堂而来。捕头,咱们要不要躲躲?”
  “躲?躲什么躲!”文铁树一张脸气得通红,拳头握得咔咔作响,大声道,“蒋宁,你真当我云州衙门无人不是?好,我就会会你!”
  “不用你会我,我自己来了。”蒋宁一身甲胄,一柄宝剑握在手中,看着文铁树跟蒙锐,“我不是劫狱,只是放走无辜的人。”
  庞博也赶来了,满头大汗的,隔着蒋宁有段距离道:“少将军,你这是要干什么?有事可以慢慢商量,这是何必呢?”
  “大人,他这是劫狱,你还跟他商量个鬼。”文铁树气极了,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当机立断地说。
  “你耳朵聋了?我说了不是劫狱,只是放走无辜的人。”蒋宁缓缓道,“而且,我已将林善之案真正的凶手送来了。”
  “真正的凶手?”文铁树看了看,大声喝问,“谁?”
  “我。”蒋宁这一个字落地,在场的人都已静默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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