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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十八节

  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很显然,这一切都由不得寒雪做主,她也实在管不了那么多,自己的事情已经够费心够烦乱的了。时光飞逝,一晃又过去了半个多月,自己除了上次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那份退稿函除了找到那份其实并不怎么理想的工作,就再没有其他成就——而且在事业上越来越找不到感觉,工作也越来越难以应对,总之就是一个字,烦!虽说那天在爸妈家人的开解劝慰之下,自己委实是释怀了不少,再加上这三天的精心调理,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寒雪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同样地,要化解这“三尺冰冻”,也不是“一日之暖”就可以了结的,有些阴影一旦形成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立马一笔勾销?只不过暂时刻意回避不去想它罢了!而况又刚刚发生了小弟的事情,小弟自己自顾尚且不暇,无心再过问自己尚且不说,就连爸妈,恐怕从今往后又得将关注照顾的重心又偏到小弟身上了,就跟当年一样。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身为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他人父母,想法怎么可能如此纯粹如此透明,如若不是为了金钱,说得更确切一些,是为了尽量多给小弟积攒节省一点开支,让他往后的道路走得更宽更广更远,那么以家里当时的实际境况,就算再怎么补给,就算没办法供应自己读那么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民办本科热门专业,但既然他们有能耐起码是硬着头皮供应自己读那个并不如人意的专科,虽说收费是最低廉的,可其实复读一年的开支其实并不比它贵多少,同样他们也理应供得起,断断没有理由拒绝的啊——毕竟,后者虽说目前艰难困苦了一些,可以自己的实力,说前程无量真的一点都不夸张。而且自己当时早就想好了,并不打算拖累早已精疲力竭的父母太久,只要他们支持自己一次,哪怕就此一次,哪怕就这最后的一次,只要自己来年东山再起了,自己就出去打工做兼职,争取凭借自己的能耐赚取学费生活费,争取自己供自己读完整个大学。想想那个时候自己起码有“名牌大学”这块镀金招牌,就算其貌不扬,就算名不经传,可如果要求仅仅如此,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是的,寒雪是这样的踌躇满志,这样的信心满怀,冷不丁迎头父母一桶“冷水”就将她浇了个透心凉冰彻骨。当然母亲的话还算委婉,总之就是觉得这样未免太冒险了一些,毕竟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且万一她来年再度关键时刻犯病,再度希望落空,到时无疑会感觉更痛苦更压抑,她又该何去何从呢?并非怀疑她的能力跟实力,实在似乎世事无常,任何事情都是难以预料的。父亲的话就相对直率多了:“可那样的话,你走出大学校门的时候,就已经24岁了!”耳闻那些,寒雪差点没昏厥过去,24岁怎么了,在这样一个文明开放的年代里,年代根本就不能成为阻碍读书考学的理由。不过随即她就恍然大悟,虽然父亲没有再往下说,可知父莫如女,父亲的心思细腻敏感的寒雪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是在担心自己嫁不出去呢!毕竟,这边有早婚早育的习俗,按这边一般人的眼光,这个年龄实在是不小了,起码早已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更有甚者,几乎孩子满地跑甚至已经入学了!可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想着这些问题?再说,他如若当真在意那些的话,当年自己以一分之差中考落榜的时候,他压根没有必要费尽周章地筹措费用供自己走进高中大门,只管让自己参加工作边等着嫁一个条件相对较好的所谓“意中人”好了,何必要如此自作自受,绕了一大圈居然又回到了起点?所以很显然,这同样只是借口,而并非他的真心话,天底下哪有如此不可理喻甘愿做“赔本买卖”的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自古皆然,绝非今天才有的特有现象,寒雪几乎敢在心底跟任何人以任何赌注打赌,父母是在意自己的前程的,说望女成凤真的一点都不夸张,只是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先来后到,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如若将自己跟小弟寒强的前程放在天平的两个秤盘上,孰轻孰重,毋庸置疑,他们会豪不犹豫豪不夸张地立马偏向小弟那边,也许这是“重男轻女”的封建残余思想在作祟吧,时代在进步,人的观念也在不断发展完善,但有些东西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彻底摒弃的。对这一点,寒雪毫不怀疑,当年如此,那么在自己已经“完成”学业的今天,他们当然更有理由这样做了。那寒雪还奢望什么呢?还是继续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好了,对,明天一早就去上班,对于家里的这一切,则大不了“眼不见心不乱”,至于事业,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眼下也根本没有心思做,反正来日方长,还是等小弟的事告一段落,起码是暂时地告一段落了,再说吧!


  
  可是,寒雪没有想到,财都是往旺处奔的,倒霉的事也习惯或者说喜欢往一块儿凑,等她次日早上由于起床稍稍迟了一些,紧赶慢赶总算在规定五分钟之前赶到工作位置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她工作了半个多月的位置上已经有人了——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不过长得可比她漂亮尤其是苗条多了,白白净净清清纯纯的,披肩碎发很直顺很闪亮,气质很高雅,穿着打扮言行举止更是无可挑剔,操作方面也很娴熟,总之是比自己完善多了,几乎是个“全人”。在见到寒雪站在她一边的那一刹那,她甚至还微笑着点了点头,边礼节性地问候了一句:“小姐,你找谁啊,有事么?”刹那之间,寒雪虽然没有回头,却明显感觉到店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一时之间感觉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自在;甚至,她隐隐觉得那女孩子其实也是知情的,只是故意不点破,或者根本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想让大家伙自己的笑话了。所以,寒雪可没心思欣赏她的美貌跟风度,也没有过多的自惭形秽,只是感觉有些气急败坏,却又有气无处撒——终于,她只得默默地退了出去,却还是禁不住来到了当初招聘自己的老板办公室,不为别的,就想讨一个说法。说得更确切一些,她并不想干涉老板换人,似乎她也无权干涉,可最起码事先也得跟她招呼一声吧,怎么不声不响就让人顶替了自己的位置?那老板似乎早料到她会来找自己,而且很显然已经似乎已经“恭候”多时了,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表现得颇有风度,甚至还亲自给泡上了一杯上好的龙井,然后才不温不火地切入了正题:“小吴,不好意思,我……当然我得承认你的操作以及应变能力都无可挑剔。可是,你更应该明白,做生意最讲究的理应是时效跟信誉,尤其是我们做小本生意的人,实在没办法因为你一个人消耗太久啊!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身体不好休假原本无可厚非,只是……只是我们的店子还得正常营运啊,一天甚至一分一秒都耽搁不得,又怎能……所以,我真的很抱歉。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没有福分,可能我们这个浅潭压根就容不下你这条巨龙,你还是另谋高就吧,相信一定找到比我们这边更好的工作,事在人为,不是么?”老板说得很动情很真诚,可寒雪知道人家只是逢场作戏,只是为了维系自己的风度跟宽宏大量慈悲满怀,压根当不得真的,不过寒雪还是表现得不卑不亢:“谢谢老板,其实不是你们店子适合不了我,是我迎合不了你们的需要。真的应该感谢你们,感谢你们给了我这个历练的机会!”说着,就欲转身离去——至于工资,也就上了半个多月班,折算下来也就三四百块钱,虽说现在家里真的很需要钱,可也犯不着因为这区区几百块钱破坏了自己的形象,权当是“交学费”了吧!冷不丁那老板从身后叫住了她。“怎么,老板,还有事么?”寒雪缓缓地回过头来,嘴上不失风度,心里却禁不住嘀咕道,我都被你辞退了,你还嘀嘀咕咕没完没了个什么劲,烦不烦啊?老板勉强笑了笑,递过一个密封的信封:“这是你的工钱。当初我们说好了是八百一个月的,可毕竟是我们毁约在先,理应承当一定的责任。所以你虽然只在这边呆了不足二十天,我还是叫财务照一个月结算给你了!”“是么?”寒雪明显一怔,有些感动,可更不想因为这点小钱摇尾乞怜卑躬屈膝,于是索性打开信封,从中抽出四张返还了回去,“工钱嘛,既然老板愿意给,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不过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只拿我该得的,多余的我一分钱都不要!”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到底维系了那么一点自尊残片。那老板显然也微微有些触动,虽说少破费几百块钱是好事,可寒雪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风度还是令他有些刮目相看,甚至有些后悔当初草率的辞退举措,但毕竟覆水难收,也只能尽量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了!


  
  走出那家超市大门,寒雪强装的一点坚强跟满不在乎渐渐瓦解,她甚至有一种全身力气都已经用尽了的虚脱感。情不自禁地,就有两行硕大的泪珠缓缓地顺着她脸颊滑落下来,有几颗不经意间就滑过了嘴角,感觉是那样的咸那样的苦那样的涩,一如她的命运——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命运竟然接二连三地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当中,甚至不给她那么一丝喘息的机会,就又不得不迎击新的挑战新的磨难!想想,她真的觉得好失败好无助。当然倒不是说这份工作对她有多重要,或者说她有多么的看重多么的在乎这份工作,原本这并不是她想要的,丢了就丢了吧,无所谓,真的,天涯何处无芳草,这算个什么事啊?可是她更明白家里的境况早已今非昔比,山穷水尽,就眼下自己的处境,也实在不是可以恣意挑剔任性的时候。人总是得首先有了最基本的生存保障,然后才有资格谈发展谈出路——而就眼下的这种社会形势,要找一份像样的工作是何其的不容易,甚至包括那些其实并不怎样的,或者你根本就看不上它,不想它更狂妄,甚至连一丝尝试的机会都不愿意留给你,这并非夸大其词或危言耸听,生活原本就是这么的现实跟残酷!而况,她的境况又是那么的特殊,要讲明目前的处境恐怕不是三言两语就足够的,可正如先前无数单位所表示的,人家需要的是你的能力,是你的吃苦耐劳精神,谁有那个闲情逸致听你说那么多废话啊?行就是行,不是就是不行,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好了,又何必苦苦纠缠没完没了?再说,这跟你想从事的工作又有什么关系?可是对于寒雪本身,其实她并不想快意地表现出自己多么的高人一等与众不同,可有些事情有些状况并非她不想提及就可以轻易抹杀忽略掉的,一切都是明晃晃的事实,想逃躲想回避都不可能,而这,首先就给人家用人单位留下了不怎么好的印象,起码也是有阴影的,又哪里还有机会给她?而她也真的厌倦了那种面对别人咄咄逼人连珠炮似地询问,明知人家并不信任自己,而且满脸的鄙夷不屑满脸的嗤之以鼻,却还得拼命装出一副很懵懂又很真诚很讨好的样子去迎合他们的生活,她是真的不愿意将自己的一切全都赤裸裸地展现在人前,甚至连整个自尊跟骄傲全体给全体出卖了,对此,她是真的疲惫了,也反感到了极点。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真的不是!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人各有志,与众不同根本无可厚非,而要找一份暂时维系生活保障的临时工作也是人之常情,顺理成章,我出力,你出钱,一旦我走人,大不了你停薪除职外加另请高明罢了,这算什么呀,就业的选择原本就是双向的,就讲究个你情我愿,讲究个双赢互利的效果,没想到事实偏偏……简直苦不堪言,一言难尽啊!
  
  展望未来,寒雪不由感觉一阵迷茫。她是真的没有信心了,当然不是不相信自己,实在是难以相信这个社会,总觉得它跟自己想象的实在相差太多太多,似乎压根就难以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当然也或者,是自己生不逢时,根本就迎合不了这个社会的需要——是啊,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又怎么可能找到正确的或者说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明天,路在何方?
  
  寒雪无数次禁不住在心底暗问自己缠绕在心中太久太紧的问题,却始终答案不得而知,但,路还得继续硬着头皮走下去。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只是自欺欺人,未免太夸张了一些,但如果就此放弃,未免太不出息了点?虽说之前尝试了无数次也碰壁摔倒过无数次,但凡事不能一概而论,人首先得相信自己,只有自己相信自己了,才有可能赢得别人的信任;再说事务总是变化发展的,每时每刻都不尽相同,未来跟过去当然更大不一样,人要学会自我减压,学会向前看,而不能老是生活在过去的失意阴影里,不能老用过去的挫败跟打击束缚自己,而不敢越雷池半步,不能老用一成不变的目光看待问题。都说人最大的敌人只有自我,战胜了自我,所有的问题也都迎刃而解了;而如若绊倒在自我的绊脚石前无力自拔,那任何人都拯救不了你,只能听之任之,自生自灭,不是么?


  
  再说,就眼下这个情况,时间还早,天色也很晴朗,自己真的没有理由非得回去不可。再说回去干什么呢?小弟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自己就算回去了也帮不了他,反而还得加倍承受那种沉闷压抑的氛围——这不是自己没事找事活受罪么?真的,家里笼罩的那种愁云惨雾实在太浓郁了,仅仅一个晚上——昨晚这一家子几乎彻夜未眠,父母整晚都守候在小弟身旁,就怕一个不留神他会想不开(真是不公平,想想自己当初的痛苦跟无奈绝对不亚于小弟现在,他们却只是简短问候安慰了几句,就各自借故回房去了,怎么他们就不怕自己想不开的),会做出什么过激极端的事情来;而寒雪,虽然兀自躺到了床上,并且把灯关了,装出睡得很熟很香的样子,其实压根就不曾睡着,满脑子都是浮想联翩,简直有千头万绪,却混乱交错在一块,真个是剪不断,理还乱,整晚整晚的,她就这样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上面的天花板出神,虽然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却似乎想透过这黑糊糊一片的天花板乃至屋顶看透人世间所有的浮华沧桑——她就感觉自己已经受够了,感觉都快爆炸了,如果要她就此回去再度承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老天,还不如干脆一刀将她杀了来得爽快!与其那样,倒不如在这周边的小镇街道转转看看,权当是散散心好了。说真的,回来这么久以来,一直忙忙碌碌的,还从未如此闲散如此自我解压过呢,虽说家乡的风景很单调很乏味,也就那么一些朴实无华的东西,当初没去城里的时候几乎懒得去看,当然那些东西也实在不登大雅之堂,更无法跟城里的富足繁华相提并论,可是偶尔出来一次,寒雪却忽然发现这边的景象其实也有一种别具一格的韵味跟格调,尤其是田野庄稼边的空气,是那样的清新那样的舒畅,甚至还隐隐飘散着一种即将成熟庄稼的香味,几乎能将人给陶醉了……这样或者平淡,可又何尝不是一份难得的清静跟闲散,而且说不定自己今天否极泰来,驱除了晦气跟霉运,抛弃了那份其实并不合适的工作,说不定反而另有一份意想不到的收获,又何乐而不为呢?
  
  事实当然不可能那么尽善尽美,不过那天,寒雪总算见识够了家乡附近的小镇村落田野小溪,纷乱浮躁的情绪也渐渐平息冷静了下来,顺利度过了那个原以为会很漫长很难捱的白天。甚至等到那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几乎忘却了一切的不快跟感伤,心情很好地就近在一家商场里给家里每个人都精心挑选了一份礼物——虽然受实际条件限制,那些东西不是很值钱,却真的很实惠,而且恰恰是大伙最需要的。还幸亏寒雪一贯细腻,要不然想必她无论如何都难以选中那些东西的,毕竟他们谁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可心细如发丝的寒雪还是不怎么费力地就打探清楚了,想到这一点,她不由笑了笑,感觉蛮有成就感的。
  
  寒雪柃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跑回了家,冷不丁家四围静悄悄的,家人全都不见了踪影,门锁则是铁将军把门——奇怪,他们都跑哪儿去了?记忆中,还从未有过这类现象呢!即便真有什么事情要出去,也总得留有一个在家里吧!寒雪满腹狐疑地在一贯的地方找出门钥匙,把门打开了——才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在餐桌正对着门的方位上,则摆放着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字条,上面用茶杯压着。寒雪猛地扑过去,信手拿起字条:“雪儿:我跟你爸爸带你弟弟到你外婆家去了,他的心情不太好,感觉甚至有些不对劲。整天闷在家里实在不好,真担心他会没病也闷出病来,所以我们就带他出来走走,权当是散散心好了!


  
  “饭菜已经替你做好了,都是你最爱吃的菜肴,你就一个人吃吧!我们今晚就不回来了,明天也还得看情况,你一个人在家好好地照顾自己,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毕竟你已经长大了,这些饭菜应该够你吃两三天的了。当然如若如若你不愿意一个人呆在家里,你也可以过来找我们。不管怎样,我们都会尊重你的选择,而不会再强求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了——类似的教训仅有一次足矣,我们都不想再明知故犯了故伎重演了,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所以,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对了,你房间的书桌上有你的一封信,是一个黎姓女孩子从N市发过来的——就是你那个结拜妹妹吧!看得出来,你们的关系实在不错,情谊深厚,真让人羡慕。请注意查收!”
  
  下面则是署名跟日期。寒雪的满腔热情顿时冷却了下来。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的,昨晚的情形实在太吓人了,父母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的,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后知后觉。再想想,寒雪就不由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都走了也好,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何必还要去凑那个热闹?再说自己这些日子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刚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清静清静,好好想想往后的道路究竟应该怎么走,他们爱走就走,爱回来就回来,自己管不着,也不想管,甚至根本没有那个闲心操心过问。何况,今晚自己其实并不孤独,不是还有可斐的信在陪伴自己么?一想到可斐,寒雪就禁不住百感交集,思绪万千,这死丫头,自己都回来这么久了,怎么到现在才想到给自己写信啊,还以为她已经把自己忘了呢,还以为自己跟她的友情又落入了逢场作戏人走茶凉的俗套结局呢!还好只是自己胡思乱想——当然也或者,自己应该主动写信给她,可是这死丫头,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她就不能多体谅一些么?再一想,寒雪就内心里涌起了某种莫名的感动,忽然想起当初并没有给她自己的联系方式,当然自己对于她递过来的联系方式也当即就顺手丢掉了,因为不想随便打乱对方的平静生活,不想将自己的失意跟无助赤裸裸地展现在人前,这些年她也渐渐看明白了,发展才是硬道理,人终究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此外任何人都靠不住的,所以她虽然心系可斐,更想关注可斐的一切,可自顾尚且不暇,又有什么资格跟闲情过问别人的事情?一切听凭缘分吧,她想跟可斐重逢,可正如她曾经跟可斐约定的那样,只想跟可斐重逢在彼此起码是自己单方面功成名就的时候——毕竟,可斐起码还有显赫的家世,光是祖父辈的光环就足以让她光彩夺目了;而自己可真的什么没有,除了一身自己看得很重实则根本不名分文的傲骨!可她还是宁愿相信所谓的缘分,相信如若有缘,天涯海角自会不期而遇再相逢,如若无缘,即便近在咫尺,也会有缘无分擦身而过,说白了,缘分可遇而不可求,也是强求不来的。她不想奢求什么,在她,没有比活出自我更有意义的事情了!
  
  但不管怎样,现在能突兀地收到可斐的来信,光是想想几经展转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才弄来自己联络方式的良苦用心,就足以让寒雪感动不已了。虽然两人才分别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但外面的世界每天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么长的时间,得有多少变故发生啊!天知道这段时间她过得好不好,尤其是专转本考试,记得她曾经跟自己说过,虽然她本身并不在乎,可却是父母家人最最看重的东西。她也是为了父母家人安心才报名的,不知道她有没有顺利通过……
  
  想着,寒雪不自觉地匆匆关上了门窗,就加快脚步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果然,如母亲所预料的,是可斐的来信——当然信封上只有一个“黎”字,并未署名,可寒雪太清楚可斐的笔迹了。再说她除了可斐,可没有其他黎姓又分外合得来的同学或者说是朋友了。此时此刻,可斐的信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寒雪的书桌上,那样恬淡,而又那样温馨,让人倍感温暖。无须拆开,光是这样静静地凝视着信封,凝视着信封上那些熟悉的字迹,对于此时的寒雪而言,就是莫大的幸福跟享受!
  
  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寒雪并没有凝视信封太久,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首先掉下来的是一叠照片,是当初自己临别之际两人匆匆照就的合影。当时也曾为没有及时拿到那些照片而耿耿于怀过,不过随即就自我释怀了,算了,也许自己跟可斐真的是有缘无分吧,想留点纪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加上这么长时间不曾联络,寒雪早已对此不再抱什么期望了,满以为可斐也会就此作罢,是啊,别的不说,她实在想象不出人家会为此白白花费几块邮费(更别提那笔或者不是很多可起码对于寒雪而言绝对不是小数目的胶卷冲洗费了)的理由,反正今后就各奔东西了,话自是说得动听,可再好听的海誓山盟其实都只是过眼烟云,谁知道究竟还有没有再度碰面的机会,何苦自讨苦吃呢?可此时此刻,坦白说,意外收到那几张依然笑得那么灿烂的合影,寒雪还真有些莫名的感动跟兴奋,就冲着她的这份苦心跟用心,自己就没有好好珍惜这段情谊的理由,不是么?再然后,才是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厚厚一叠信笺:

  
  “雪姐:
  
  “光阴荏苒,一晃已经你我分别已经三个多月了。短短的三个多月,也就一百多天的时间,于我却真的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似乎所有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都在这些时间里发生了,浮华散去,铅华洗尽,生活又回归了原本的平静面目,内心里除了空虚寂寞,居然也没有了太多的想法——除了,除了偶尔回首再度看看那些我们携手一路走来的日子,想来居然比当初更多了几分感慨跟触动……
  
  “应该说,跟你的相遇相知本身就是上苍对我格外的恩赐。又或者,上苍其实是公平的,给谁的都不可能太多,正所谓乐极生悲,否极泰来,在一个人过于得意顺利的时候总是会迎头浇上一桶冷水,让人及时清醒居安思危;而在一个人经历了所有的坎坷曲折之后,也总会给人那么一点点希望——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无绝人之路”吧。在我们双双经历了出乎意料而又出乎意料的生命重创之后,意外安排了我们的邂逅结识,至今,我仍看不透上苍这样安排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可是自打跟你认识以来,我确实少走了不少的弯路,也算是看透了好多之前那么多年不曾明白的东西,看透了所谓的人生真谛。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如若只懂得享受,只一味追寻层次越来越高的奢靡生活,却不思付出不思回报,那哪怕得到的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啊?或者,那根本就是动物的生存方式,只有没有理智不能明辨是非的低等动物,才会一味地追求享受跟安逸,而偏偏这样的追寻也是无度的,而且是会上瘾的,茫茫人海,漫漫人生,何时才是个头啊?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换言之,人生在世就要奋斗,尤其是要为自己心仪的事情全心打拼付出,或者人生根本就是一个拼搏牺牲的过程。所谓功成名如愿以偿其实只是人在某一特定时刻的特定状态,而且‘成功’本身并无具体的界定,起码也是因人而异,无法一概而论的,当然也是相对的,正如某句经典的台词所说,‘人生无所谓幸运或者不幸,只有一种境遇跟另一种境遇的比较’,不是么?

  
  “所以,雪姐,你走了之后,虽说我偶尔会因为思念你而心痛得难以喘息,而整夜整夜难以入眠,但总体上,我的精神状态还算比较好。尤其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仅仅是为了迎合爸妈家人的愿望而不得不做的事情的时候,我不敢说自己当真不折不扣百分之百地投入了,但应该说我基本还算全神贯注的,起码没有因为走神而白白漏掉了一些学习复习的要点。而且,我好像一下子开窍了,感觉脑子里异常清凉异常清醒,好些先前懵懂或者起码是模棱两可一知半解的东西居然一下子就明白了,甚至学会了将其实并不连在一起却又存在着某种微妙联系的东西融会贯通,并且一窍不通。自然,展望未来,我是踌躇满志,信心满怀的——当然我不敢说自己的明天一定可以达到怎样的境界跟高度,但最起码我应该可以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应该可以不让父母家人失望,应该可以顺利完成对自己发展方向的理想定位,应该可以……
  
  “而说到这些,雪姐,自然而然地,饮水思源,我不得不提及你,不得不感谢你——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潜移默化不知不觉中给我的。我太了解自己的个性了,如若没有你的影响跟义无返顾地在前面开路,我依然只会破罐破摔,浑浑噩噩,茫然度日,虽说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而且曾经的自己也真的不是这个样子的,可是我更明白,自己从来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从来都是不肯屈就不肯压抑自己的个性的,而梦想一旦破碎了,再怎么着都无力还原无力归位了,那我还打拼个什么劲啊,就这样吧,得过且过稀里糊涂度过此生,或者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虽说碌碌无为,可起码风平浪静,起码安逸、起码不会有太多的波折啊!再说,这并非我一个人的特例,之前不是有好多人已经这样安然度过一生了么?想必之后这样的人还会有,而且还不在少数,既然别人都可以,那自己凭什么就非得脱俗呢?是你,让我重新找到了自我,重新找到了自信跟生活的激情,找到了前行的方向跟发展的出路。是你,让我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虽有些辛苦有些忙忙碌碌的,却更能体会到一种奋斗中特有的甜蜜跟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这不能不说也算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幸福。而这种幸福,如若不是因为你的及时出现,我会因为当初的一时冲动而做出的荒唐举措,结果尽管为之付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倾其所有了,却依然陷入了万劫不复怎么做都是错的尴尬境地,我会一直陷入对这件事的深深懊恼跟自责当中,根本无力自拔,而且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解脱出来了。那么,又哪来的幸福?尤其是这种奋斗中的幸福,大概是我这一辈子都难以企及那样靠近的奢望,那我这一辈子会沦落成怎样碌碌无为怎样无能懦弱的尴尬境地呢?我,简直难以想象……


  
  “我以为总算苦尽甘来,以为自己跟雪姐你的重逢也指日可待——对了,雪姐,你在写作方面是有天赋有灵性的,而况你又是那样爱它,为之不惜抛却了所有,不惜切断了所有的退路跟转圜余地,不惜投入了全部的身心跟热情,爱得那么死心塌地,简直可以说是轰轰烈烈,那么想必,这几个月打拼下来,你应该已经如鱼得水,取得了一连串令世人瞩目关注的成就了吧?不介意的话,雪姐,什么时候给我拜读一下吧,好么?相信一定可以给我全新的启迪,让我茅塞顿开的!你不要误会,雪姐,我没有恶意,我相信你的能力跟才华,而且我对你的真诚跟支持从来都是无条件的,所以不管你写成什么样子,只要出自你手,相信我一定会喜欢甚至爱不释手死心塌地接受的。而且我更相信你的眼光独到,写出来的东西自然也会与众不同发人深省的,所以雪姐,请不要怀疑我的真诚,不要拒绝我的请求,好么?想必现在的你正当春风得意,踌躇满志,几乎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了,就跟当年我们携手并进共同为未来打拼的时候一样,或者相对于当初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不管怎样,我恳求你,不要忽略了我们的友情,不要中断了我们的联系,不要把我只是当成已成追忆的匆匆过客,不要……希望在百忙之中,你还能惦念我,甚至主动跟我联系,那对于我而言可算是莫大而又意料之外的惊喜了!毕竟,在我眼里,雪姐,你是至高无上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简直不敢想象以后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一个人要如何独自苟且存活。当然我没有怀疑亵渎你的意思,可也许是太在意太看重你了,又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度聚首,我还是禁不住胡思乱想,希望只是我的胡思乱想,毕竟世事无常,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相信你一定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心意的,对吧?你曾经说过,但愿跟我相逢在彼此功成名就时,这未免把再聚规划得过于遥远了些,但所谓的‘功成名就’其实同样没有固定的界限,而同样只是相对的,只是这一阶段跟前一阶段的对比,或者我们的重逢不应该只有一次,最好在每个阶段性的胜利之后,我们都能团聚一次,共同庆贺一番,你说好吧?但不管怎样,我都宁愿相信你会说话算话,而不是随随便便就食言就出尔反尔的,相信你不会拒绝我这一小小的要求的,对吧?而且,说不定你会跟我一样,因为重逢在即,而欢呼雀跃而激动不已呢!所以,雪姐,我老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等到专转本考试结束,等到我顺利考取本科的结果一揭晓,我相信一定会的,我们就在N市团聚一次,你的来回路费以及一些形形色色的开支费用以及误工就算我的——我做东,我没有恶意,只是毕竟我是本地人,理应略尽地主之宜而已,你不会拒绝吧?我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并且对我俩的重逢一直很期待很看重——在那段最辛苦最忙碌的奋斗岁月里,这几乎成了我内心里最温暖最亲切的东西,成了我勇往直前百折不挠咬尽牙关挑战一切障碍的力量源泉出,成了我坚持到底的唯一理由!
  
  “可是,我却忘了,生活不会永远那么风平浪静,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当然也或者,之前我的生活太安逸太幸福了,甚至有些完美,连老天都有些妒嫉了;当然又或者,这就是所谓的‘万一’所谓的‘出乎意料’吧,生活就是这样,绝对不可能每一份付出都能得到回报的,甚至根本得到的跟付出的压力就严重不成比例,也压根无法一概而论的……结果,结果居然再度失败,并且以一分之差被绊倒在本校的录取线之外。那一刻,晌晴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雷电忽闪,下起了滂沱大雨,我只觉得天昏地暗,天旋地转,甚至有一种天已经塌下来的错觉;只觉得,刹那之间,天地万物统统化为了虚无,起码也失去了其应有的意义。那一刻,我甚至想哭都哭不出来了——当然你是知道的,考这个本科并非我的意愿,这样的结果对于我本身或者也没有什么,说不定反而是好事,起码从此我不必再一心二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勉为其难了,可是……我跟你说过的,父母家人把这次考试看得无比重要,我也是不忍心辜负他们的期望才勉强报考的,而且虽然不喜欢,我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既然可以,为什么不试一下呢?起码那样可以让家人得到宽慰,看到那么一点零星微弱的希望,又何乐而不为呢?就算自己当真不喜欢,没办法坚持到底,但正所谓迈出关键性的一步,从此就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又何愁没有发展的出路呢?起码自己曾经为之付出过,并且为之尽了全力,也算给了父母家人一个交代,自己也可以问心无愧了,不是么?现在这算什么,除了证明的懦弱跟无能,除了让父母家人灰心失望,还能说明什么,还能怎样?再说这样的结果也实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我相信自己可以的,而且明明为之付出了全部的努力,可为什么到头来……上苍真的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接二连三没完没了地将挫折打击强加到自己身上,那一刻,我甚至有了一种回到两年前高考意外(起码跟我曾经的预想跟期待有着不小的差距)时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无助处境的错觉,我甚至分不清哪是真实,哪是虚幻,哪是现在,哪是过去……
  
  “真的,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尤其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该对父母家人交代,甚至压根无从面对他们。回想一直以来,他们对我寄予了太大的期望,也为我付出承受了太多太多,却从来不肯委屈我分毫,几乎对我有求必应唯唯诺诺的,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无论是前程发展还是日常出路,虽说他们偶尔也会提些建设性的意见跟建议,但在原则上,他们从来不肯轻易违背忽略我本身的意思。因为他们清楚,我才是唯一的当事人,未来的路也势必只能靠我自己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去——而那次执意让我去我们班报到,可以算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强人所难”吧。可从严格意义上讲,也算不上是,毕竟这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虽说结果不尽如人意,可我毕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理应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跟承担一切后果。他们只是想让我明白这样一个道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了,就必须对自己的行为举止负全责,人生路看似漫漫,其实稍纵即逝,我们每个人到头来唯一能依靠的终究只有我们自己,谁都不可能庇佑照顾我们一辈子,更无法取代我们走完未了的人生路,所以从现在从此刻开始,我们就必须对自己负责,不要随便草率地做出决定,更不要为随随便便就为自己之前的决定而耿耿于怀追悔莫及,总之我们应该凡事慎之又慎,不要让一时的阴影伴随终生……道理是再浅显不过的,而且满满的都是他们的良苦用心,我当然不可能不懂,也不可能一点都不为之动容,可是雪姐,你知道么,在认识你之前,我常常莫名其妙就无端将所有责任都强加推卸到家人身上,而且根本情不自禁不由自主,总觉得他们太偏执太武断也太认真了,就为了当年我的一个小小的冲动,居然如此上纲上线,大张旗鼓,狠心到当真要去一个我压根就不去想的地方活受罪,而况他们又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哪怕去读民办的也好啊,起码没有偏离本质,何苦要这样委曲求全呢?直到在你的渐渐感化下,我才渐渐明白了自己先前的天真跟愚蠢,明白了自己之前的不负责任跟不知天高地厚,祸是我自己闯下的,当然得由我自己一肩承担,凭什么要平白无故拖累无辜的家人呢?可是现在,我是真的茫然了,也困惑了。我是真心实意想了却家人的心愿,发自内心想为家人做点事情,可为什么到头来还是一样的结果?我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做了什么,为什么好端端的,想做点事情却这样的力不从心,这样的造化弄人……人世间还有比这更无情更无奈的事情么?
  
  “雪姐,我真的能想象这次我的再度挫败对父母家人的打击到底有多大,我能想象他们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苦跟无奈,或者比我自己的还要强上千倍万倍。所以,如若他们冲我大发雷霆或者骂我一顿揍我一顿,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且心甘情愿无怨无悔。这是我亏欠他们的,理应偿还,而且说不定因为这样,我内心里的愧疚会陡然减少不少,说不定会就此如释重负、轻装上阵呢!所以面对着家人一言不发沉默静寂,面对着他们脸上密布的大朵大朵阴云,面对着他们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的憔悴衰老容颜,面对着他们满脸的失望跟沮丧,我虽然紧张得几乎难以喘息,心扑通扑通的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可也感觉没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场狂风骤雨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咬紧牙关承受就是了,说不定等到他们发泄完了,一切就雨过天晴,又见彩虹了。可是我万没有想到,我预想中的他们会暴跳如雷会大动干戈会口不择言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种种不堪局面始终没有出现。他们各自静坐发呆了一天,次日他们就尽量装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嘴角还流露出了一丝再熟悉不过的若隐若现笑容——可我知道,他们这是在伪装,在强颜欢笑,实则,他们的内心里在流泪,在滴血,想想一味只图索取而不曾回报过分毫的我都无法这么快就释怀,而况是为之付出了太多太久也期待了太多太久的他们呢?看到他们这样,我的心里真感觉酸酸的,与其这样,我倒宁愿他们狠狠地骂我一场,揍我一顿,哪怕是狗血淋头,哪怕是皮开肉绽,起码不必那么负疚了——现在我才明白,人最不应该亏欠的就是人情,最难以偿还的也是人情,那甚至不是一般的物质代价可以估算偿还一笔勾销的!可更让我始料不及的是,‘大头’还在后面呢,当然一切都是不动声色而又循序渐进慢慢发展起来的,很有些润物细无声的意味,起先我甚至丝毫不曾察觉得到,而等我终于意识到这一现实或者说是事实的时候,我已经深陷其中,无力自拔了。我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究竟是接受,还是拒绝,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那之后,家人居然那么沉得住气,非但没有半点指责为难我的意思,反而对我千娇万宠,千疼万爱,真个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嘴里怕摔了”,不止对我嘘寒问暖体贴入微,还有求必应,就连好些多年之前不经意间提起当时他们并没有当一回事、时至今日甚至连我本身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的愿望在这一阶段一一得到了满足。这还不算,这段时间他们还分外细腻敏感,对于好些我心里虽说很想要却始终觉得难以启齿的东西,他们也一一洞察透彻并一一满足了我,而且是我最喜欢的品牌,最喜欢的样式,最喜欢的包装,而且涉及的范围还相当广阔,包括吃的,诸如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零食之类,包括穿的,诸如最新款式最上档次的时装皮靴等等,包括用戴的,诸如一应俱全的化妆品洗涤用品头饰首饰皮包等等等等……总之都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自然价格不菲,平日里我压根不敢奢望,可现在好不容易,美梦成真如愿以偿了,我却怎么都高兴开心不起来,反而感觉心里沉甸甸的。真的,我心里充满了负疚感,总缺少理直气壮接受的信心跟理由,有心拒绝,却更开不了口,一方面是实在舍不得,而更主要的是,我不想让家人有其他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任性跟一意孤行而对他们造成某种不必要的伤害跟困扰,我……虽说至今我还琢磨不透他们这样做的用意,如果我顺利做好了他们想要我做的事情,那么他们这样做无疑是奖赏是肯定,那无疑我会兴高采烈毫不犹豫地接受的,可现在……是补偿,还是笼络,是以德报怨,还是就要让我不得安宁,我不得而知。但不管怎样,这都不是我想要的,起码,我想象期待中的生活不是这个样子的,我……


  
  “雪姐,此时此刻,如果现在你依然在我身边,依然可以给我提些意见跟建议,那该有多好啊!虽说真正的友情是没有距离的,可以跨越时空,但人在落寞迷茫的时候,远方的一点提示或者可以给人以启示,但总体上的感觉真的跟两人相依相伴彼此凝眸的场景真的大不一样。雪姐,你知道么?其实在我心目中,感觉你好像就在我身边,好像从来就不曾离去过,自然而然地我们之间的隔阂跟间隙是压根就不存在的,说穿了,这只是一厢情愿杞人忧天的想法罢了。所以,心里想些什么,几乎没有多想,就那么原汁原味地脱口而出了,或者有些话不怎么动听,可就凭我们两个独一无二亲密无间的关系,想必你也一定不会介意的,对吧?事实上,雪姐,你知道么?我老早就想跟你联络了,早在你我分别之初,早在所有的事情都尚未发生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说心里话了,那个时候虽然无所谓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生活中除了忙忙碌碌,就是难得的闲暇跟无聊,一切都平静如水,无奈却根本不知该如何跟你联系——因为,我忽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无论是电话号码还是通信地址,当然更别提一些现代化高科技的手段了,不知是你根本没给我,还是我自己一不小心就弄丢了。当时我脑子里真混乱成一片,具体的事情什么都记不清楚,只是感觉蛮失落蛮感伤的,也许我们真的是有缘无份吧。而况在那个时候,我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难得的一点“空闲”根本就不够长篇大论写信的,而写信最讲究的往往就是有感而发一气呵成,如若不然,写到一半忽然被迫中止了,之后即便再有机会,恐怕也难以继续成篇了,因为处境变了,意境也变了,人的感觉当然也大不相同了,只得就此作罢。算了,一切随缘,等考完了再说吧。却没有想到,终于等到考试的事情告一段落,眼前的一切却早已物是人非,世事两茫茫了。此时此刻,我对你的心意固然没有改变,或者在这样的境况之下相对更需要你,可想想眼下的自己跟曾经预想的实在有着太大差距,虽说只有区区一分之差,却根本就是两番截然不同的境地,我竟然感觉有些难以启齿。我忽然发现,其实自己真的一点都不坚强,还很脆弱,可我真的不想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失意跟无助就那么赤裸裸地展现在你面前,所以,暂时你还是不要来了吧?有缘的话,我们下次再聚,会有那么一天的,一定会,而且相信我们不必等得太久,好吧?
  
  “而且,这并不妨碍我们的正常交流,不是么?雪姐,当初在对你的联系方式一点眉目一点头绪都没有的情况下,我都可以一路走到今天,虽说一波三折,可到底修成了‘正果’,那么往后的日子里,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至于是谁给的,就不必说了吧?我答应人家保密的,或者你也能猜得出来,毕竟你在校期间的朋友,恕我直言,真的不是很多,而能够主动交流联系方式就更是屈指可数了,或者那根本就是无意识的,想必起码你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吧?总之,现在你的电话号码通信地址等等我都有了详尽的纪录,而且我一定会好好保存好好珍藏的,再也不会发生遗失之类肤浅的现象了。不过雪姐,相对我还是最喜欢通信,这种联系方式虽说有些陈旧有些落伍,似乎太不合时代潮流了,可毕竟它可以永久地完整地保存下来,只要我们愿意,甚至不会有丝毫缺角丝毫瑕疵,而别的,诸如电话,别看通话的时候也情意绵绵你侬我侬,但挂断电话之后一切就如风一般远去,再也找不到丝毫痕迹;而且相对代价也过于大了一些,当然我不在乎钱,而且开口闭口谈钱未免太俗气了些,简直就是对纯真友情的亵渎跟侮辱,但那也要看花得值不值,无度而又无意义的挥霍是要不得的,不是么?生活毕竟是现实的,总离不开最基本的算计跟规划,而况我们都是学最最现实最最理智的会计专业的,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经营自己的金钱呢?所以雪姐,想必我的建议你不会反对,或者也会喜欢的,对吧?对了,雪姐,那个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的人还让我转告你,要你好好地活着,再苦再难都不要向命运低头,都不要后悔当初的决定……坦白说,耳闻这些,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难道你过得不好么?或者跟你说这些,根本就是在你的伤口上撒盐,但那毕竟是人家再三叮咛嘱咐一定要做到的,我也只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介意吧?而况人家根本就是一番好意,或者事情根本没那么严重,那只是人家放心不下的叮咛嘱咐,是我多虑了,呵呵!


  
  “好了,雪姐,就此搁笔吧,来日方长。毕竟,我已经说得太多了,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你也听腻了吧?想开一些,祝你做个好梦!”
  
  下面则是签名跟日期,还有一些常见的礼节性的昵称跟问候,没什么希奇的,不提也罢。总之,那封信实在有些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并非只是可斐的自谦,那期间,寒雪阅读得几次差点没打瞌睡,不过,她又不由得不为可斐的热情洋溢真心实意所深深地打动,所折服。与此同时,她也不由有些深深的懊恼跟自责,原来可斐从来就不曾抛弃过自己冷落过自己,只是自己太自以为是太莫名其妙了,甚至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平白无故的居然涌上了那么多自暴自弃破罐破摔的想法,把人家当成什么了,是不是也太小瞧自己了!至于告诉可斐联系方式的那个人,可斐虽然并没有明说,寒雪心里还是大致有数的——而况还有那番语重心长似曾相识的话语,除了夏老师还能有谁?当然自己从未刻意地跟夏老师交换过联系方式,但毕竟自己曾经在校学生会就职过,因为工作需要也不得不记下了领队老师也即夏老师的手机号码,到如今几乎对此已经滚瓜烂熟了;而自己的联系方式则在档案上登记在册的,除了夏老师还有谁可以如此来去自如,而况还是如此的细腻如此的用心,居然都一一记了下来!想着,寒雪忽然感觉有一股暖流在顷刻之间就涌遍了全身,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命运坎坷、历尽风雨终究难见彩虹,以为自己是在孤军奋战,却没有想到,朋友虽然不常联系,却时时挂在心尖,自己其实并不孤独,至少在远方还有人在关注着自己的成功失败冷暖悲喜呢!或者,这多少有些自欺欺人苦中作乐,但毕竟有聊胜于无,再说,谁能想到当初那么目空一切那么不可一世的自己居然会混得现在如此狼狈如此不堪的地步呢?说白了,人家其实只是一种礼节上的问候,或者也算是告诫跟温馨提示,其实并没有恶意,或者根本就是有感而发信口说来的,自己又何必过于计较过于耿耿于怀呢?当然那也是实情,可或者那只是一种巧合,其实人家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根本就没有想到要伤害自己或者让自己难堪,不是么?
  
  此时此刻,寒雪忽然觉得自己跟远方的朋友,跟可斐,跟夏老师的距离一下子又接近了好多。她想念他们,更想向他们敞开心扉,当然并不是为了诉苦——她不想将现实中不出息的自己完全拷贝到人家面前,她看不起这样的自己,更不想让这样的自己侮辱了人家的视线;再说,人家烦心事已经够多了,自己何必还要多此一举添乱呢?虽说朋友是应该患难扶持、欢乐与共的,但自己身为朋友的一方,既然无法给远方的朋友更多的支持跟力量,但凡事尽量多替对方考虑一下,尽量不给人家添乱,总是可以的吧?
  
  于是,信才刚开了个头,寒雪又不自觉地揉碎了重新写起——她当然没把自己吹成功成名就应有尽有的社会“新宠”,这未免太夸张太虚构了,就是说谎也应该适可而止,而不能太离谱太荒唐,不是么?于是,在信中,她把自己写成了一个事业刚刚起步还在蹒跚前行的一代所谓的新人,所谓喜忧参半,历尽风雨方见彩虹,总之祛除了现实生活中的消极跟颓废,全信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勇往直前永不放弃的精神——而且不仅仅是在抬高自己,更为了宽慰对方,很巧妙地,就将两者融会贯通、合二为一了。可见她这些日子的写作虽说没什么实质性的成就突破性的发展,到底也不是抓瞎白搭的,呵呵!

  
  写完了,想了又想,她又顺便给夏老师写了一封信——毕竟整个在校期间,他可是对自己最好的老师,相对他对自己不像老师,倒更像是邻家大哥哥;即便在自己告别学校之后,他对自己的事情也颇为关照颇为关注,说不定此时此刻他正在翘首期盼自己的近况呢,只是怕影响了自己的正常前行步伐,才暂时强忍着没跟自己联系,不是么?所以,寒雪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哪怕不是为了夏老师,而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心安,起码不那么负疚,也是责无旁贷的。至于信的内容,压根无须寒雪太费周折,总体跟写给可斐的“换汤不换药”,却又巧妙地更换了一些说辞,使之显得更自然得体,更符合一般师生之间通信的风格,而且更侧重于自己的经历以及表决心——想必,这也是夏老师最看重最在意的吧?
  
  总之,那一晚,寒雪文思如泉涌,那么活跃,简直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想说的话是那样的多,想表达的感情又是那么的细腻那么的繁杂,她只嫌自己手脚太慢,唯恐写出来的东西没办法尽兴,或者跟自己预想的有差距有出入,于是就那样马不停蹄没完没了地拼命追赶着速度,追赶着自己的思绪,这样等到终于写完的时候,她才发觉腰酸背痛四肢发麻,尤其是提笔的右手感觉是那样的沉重,感觉都快提不起来了!
  
  而那个时候,放眼望去,屋子的闹钟早已走过了12点。她这才难得感觉到了一丝黑夜中独处的恐惧跟不安,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太累,可以说体力早已透支了,总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甜蜜恶梦姑且不论,她到底顺利捱过了独自在家的第一个晚上,顺利看到了次日早上显得分外明亮分外迷人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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