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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看病悟

去年的事情。

去年回老家,感冒了。日常病症,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如不把一片树叶落在头上当作沉重样。然却日挪一日,不见好转,且还鼻塞、咳嗽、发烧,忽时身冷身热,也就决定去趟医院。

医院离我老家三二里,绕过村头,踏着一片被乡村繁闹挤到远处的小路,转转弯弯,就可到了。我就踩着那一绳小路,躲着繁闹,绕着村头走着。走着要路过一片开阔的庄稼地段,种的是小麦,季节是初冬,到处都已显下荒凉,树上无绿,只有偶卷偶挂的枯腐干叶翘在天空,如浩蓝天空中抖下的大块尘灰在路边上方浮着悬着。树也多是乡村泡桐,在路边均匀站立直竖,显得孤寂虚空。我就在那树下走着,听到了树在风中的呢喃私语,听到了枯叶从天空落下的喃呢叽吱。就走着,总是抬头,越过枯枝把目光仰向天空,和洁净辽远对视对语,说些什么,直到脖梗累了,低下头来,就看到一棵两人抱不住的粗桐下边,扔着一个东西,像污了的玻璃样有些隐隐的闪光。

我从那桐树下边走了过去,没有在意那模糊的光亮,也没有在意那光亮的一段物品。可是走着,又觉得我在背后丢了什么;或者,有一样东西,我该捡的,却是没有捡它。

犹豫着,想也许是一段被土埋的白玉,就又走了回去。

弯腰,看那隐约闪光的东西,捡起,竟是一段在日光下扔着的腐白骨头。也许是兽骨或猪骨,几寸长,细于汽水瓶儿,且那骨上有了许多网裂和虫蛀的小孔。想要扔掉,却想起那骨头也许不是兽骨、猪骨或牛骨。也许的,它是一段人的骨头。记得少时在家,经常可以在田野某处或坟前的哪儿,捡到坟墓迁移时,漏落的人的骨头在地上。想到是人的骨头时,我浑身颤冷一下,差点儿像抓到了火样把那骨头扔出去。

可是我没扔。

我把那骨头慢慢放在面前了。面前是裸出地面的一根比碗粗的树根。我坐在那树根上,瞅着那段腐白骨。

我坐在树根上,就瞅着那段腐白骨。

我就坐在那根碗粗袒裸的树根上,怔怔瞅着那段腐白骨。

瞅着和想着,太阳落山了,最后的红光从我面前探过来,试着铺在那段腐骨上,把腐骨染上红亮和灿然。接下来,那越了腐骨的光,爬上我的脚,爬上我的膝,爬到我脸上,把我的脸照得红光满面,温温暖暖,让我感到一世界都是祥和温熙了。这时候,我把那腐骨拿起来,放在泡桐树的树根旁,捧来麦田的土,把那骨头埋在了树根边,抬头看着洁净的天,深红的日,在看着面前两人不可抱住的大桐树,想到我家乡盖房时,人们多都用泡桐做房梁,也多用泡桐做死后的棺材板,就试着抱了抱那泡桐树的粗。

这一抱,我豁然洞开了。

悟到了不可言说的生死深奥了。

在那树下站一会儿,我没有再往医院去,转身朝着我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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