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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第七章

  一混五六年(七)
  
  这段时间一直很忙,每天上班写不完的代码,下班紧接着又是一堆赚钱不多事儿却不少的私活,都是老客户,油水不大也不好意思不接,往往是半夜十二点和一个组里的兼职同仁们开发完合作公司的软件应用,接着还得再花费两个小时上线替人删帖。删帖这事有风险,不过从技术层面上说却是小菜一碟,凭我在业内这么多年的丰富经验,破解一般论坛的管理员帐号密码获得权限易如反掌,一旦得到权限,整个论坛还不是想删哪帖删哪帖爱删几帖删几帖,不过这活儿风险大,利润也相对较高,生意好时一月所得甚至可以抵得上我的正式工资,所以累一点也算值得,唯一不爽的是,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连泡妞的时间都没有,作为正常男人,直憋得满脸春意,垂涎欲滴。
  
  那天在摇滚音乐节上并没有遇到令我心仪的美女。当时一进音乐节现场就只看到一片漆黑,漆黑里一些徐徐蠕动的人影一闪一闪发着奇异的光。穿过漆黑的人群,远方有一个灯火璀璨的舞台,舞台上一些造型诡异的摇滚歌手正在声嘶力竭地唱着我所听不懂的歌曲,歌手们一个个情绪激动,十分敬业,脑袋摇得快要滚下来,令我心里啧啧赞叹:“妈的,果然是摇滚。”后来发现这些头发很长身材苗条的家伙,竟然都是男的,顿觉长发浪费,索然无味。再后来换了一支乐队,终于出来一个女的,可惜长相非常家常,面目模糊,身材魁梧,我等自愧不如,此女一出声,其声如破锣,尖酸刻薄,既沙且哑,听着连前面的男声都不如,我试着忍受了一会儿,实在听不下去,赶紧和古青云打了个招呼匆匆告别。从这个黑乎乎的地方跑出来,骤然见到阳光,顿时觉得外面的世界前所未有地美好。
  
  晚上古青云、魏小宝、孙进步一起约我喝酒,说这次冯亮也来,在红庙这边的羊蝎子,老地方老位置,欢迎带美女,多多益善,不见不散。
  
  这几个人都是我的大学同学,自从毕业以来,别看都在一个城市,平时大家各忙各的,周末也总有不得已的应酬,除非有事,否则很少聚一起。这就是大学同学与社会朋友的区别,同学之间平时都不需要联系,有什么事只消一个电话,二话不说立办;社会朋友则不一样,这些人大多是因为生意上或者生活上的往来才认识结交,没有同学的恩情作基础,没有过命的交情作支柱,必须时不时地聚会接触以保持温度,动之以酒肉,晓之以礼物,即使如此小心,当你真正有事的时候向其开口,人都未必肯真心实意地帮你忙。
  
  我们当年那一帮同学,大多数来自外地,毕业以后第一年,留在北京的还挺多,第二年就少了一半,到现在,大多数人都已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故乡所在的二三线城市,成为当地社会各个行业里的精英人才,只有极少数人,如我等人渣,如古青云等人才,如魏小宝等人精,如孙进步等酒鬼,如冯亮等酒官,才会留在这个有人欢喜有人哭的城市里,精神抖擞,蝇营狗苟,或赚票子,或混日子。
  
  显然,我是属于后者。其实我也知道,这样漂泊无根的生活何时是头,可是我就是不想回到曾经的故乡,我不知道我在逃避着什么,我又知道我在逃避着什么。逃避不是办法,迟早要面对;事实无法改变,一想就心碎。别问此题,此题无解。我就这样混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浑浑噩噩,日复一日,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茫茫都市里,付出能够付出的,索取可以索取的,貌似很辉煌,其实很迷茫。


  
  冯亮算是我们这一拨同学里目前为止混得最好的。此人上学时并不出色,我一提到他就想起当年上大课时,老师在上面高谈阔论、这厮在下面鼾声如雷的经典细节,至于逃课打台球、称病去郊游、借债玩网游之类的破事,更是一抓一大把,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一个英语四级他考了三遍,一个普通话测试他考了两遍,要知道这家伙可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平时说话也不结巴,可愣是过不了普通话,真不知道他这大学是怎么上的。可现在,不知道怎么弄的,这个肥头大耳、大肚朝天的家伙,偏偏就是我们同学里唯一一个公务员,而且还是在工作轻松油水颇厚的某某局,工作一年就提了干,每年单福利和年底奖金两项就比我等一年辛苦所得高出一半,令我们这些俗人两眼红红,口水哗哗,羡慕嫉妒恨早已不是一天两天,几次三番要他请我们吃大餐,这厮每次都说他这忙那忙的,不是家里有事,就是忙着下乡,总之是没时间,恨得我等心慌慌,牙痒痒,直差把他生拖硬拽出来狠狠宰一顿解气。这次古青云说他来,我都怀疑是不是真的。
  
  魏小宝、孙进步和古青云这三个流氓,其实都是属于不务正业型的。你听听,魏小宝一个学计算机专业的,偏偏一天到晚搞什么音乐,有时候还背一个破吉他去过街天桥或者地下通道假装流浪歌手唱情歌,梦想着有一天也能成为“旭日阳刚第二”或者“西单女孩男版”,听起来要多不靠谱有多不着调。
  
  古青云也是,放着好好的软件工程师不干,偏要搞什么破文学,这年头你说谁还看书啊是吧,都他妈听歌观舞看电影了。可不,果然是,搞了两年也没见他发表了多少豆腐块,现在倒好,破罐子破摔,文学也不搞了,直接进军网络公关界搞什么乌七八糟的推广炒作去了,真是——唉,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啊。
  
  至于孙进步,实在是一个令人吃惊的人物。此人的牛逼之处在于,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一天到晚想什么玩意儿。孙进步一点不进步,刚毕业时还跳跳踏踏地找过几份工作,可都没怎么干长,后来干脆辞职不干,专心在租来的小屋里炒股,前两年股市正热的时候他还小赚了一笔,这两年股市波动厉害,行情瞬息万变,他那点儿积蓄早已败得一干二净,现在连父母那点退休工资都啃上了,每到15号就打电话问候准时要钱。而且此人好酒,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干什么事情,一听说有酒喝,二话不说,立马答应,并且保证在最短时间内以最快速度到达。这一点和冯亮不同,冯亮虽然也喜欢喝酒,但自从当官以后,就很少和我们这些草民混在一起,这也可以理解,我国这种国情,只要当官,无论大小,应酬必不可少,反正不缺酒喝,而且所食皆是珍馐,所到皆是巴结,由是喜欢,渐渐习惯,更懒得和我们这些人蛇鼠一窝。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原来我竟然是我们这一拨当中最务正业的人,至今还干着极为对口的本门工作。一不小心专一到这种地步,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更别说我泡过的那些各种各样的妞们了,在我的记忆里,她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在和我分手的时候都会说出一句令我无比伤心的话,这些话大同小异,队形整齐,基本大意是:如果有一天,事实证明你李震东感情专一,那么我愿意去做鸡!
  
  这事我后来仔细想过,觉得虽然这么说但兑现的可能性不大,一来呢,当历史洗刷我的清白,岁月抹去我的无奈,事实证明我肉体淫逸,感情专一,那个时候我与妞们早已分离,各奔东西,我的专一她们又怎么能够知道?而且即使知道,做鸡也绝不可能,估计最多去超市里买一德州扒鸡,回家拿刀一剁几块,然后拿微波炉热一下,加点这个料那个料,这就算给我做鸡!——给我做真正意义上的鸡!
  
  到红庙那边如果坐地铁下了车还得走好远,所以我干脆打车。一打车,果然堵,从艳阳高照走到天色擦黑,才走了一半路程,魏小宝打电话来说:你这贱人,还没到啊?我说贱人们先等一会儿,哥们儿说话就到!
  
  “你这贱人”是魏小宝的口头禅,起源不详,估计是学《鹿鼎记》里面的韦小宝,一般用于对关系很熟络的朋友,但往往一句话说多了难免也有失口的时候,大二时一个教公共英语的女老师给魏小宝打电话叫他去拿考前资料,他一时没把好门,张口就道“你这贱人”,由此惹下弥天大祸,最后一门英语过得好不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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