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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第八章

  一混五六年(八)
  
  和唐小雅分手的那一天,天公一点儿不给脸,明日高悬,晴空万里,街上行人如织,心里滂沱大雨。
  
  雨一直下,我看唐小雅,唐小雅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们就这样一直走,走遍了我们曾经去过的每一个饭馆,每一片地摊,每一座小山,每一条大街。
  
  路过“顶点雨”,里面放着歌,“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那年夏天,我在这里给唐小雅买过一顶花费了我半个月伙食费的帽子。
  
  路过“阿呀呀”,里面放着歌,“不管有多少风雨,我都会依然陪着你”,大约在冬季,我在这里给唐小雅买过一双兔毛手套和一条羊毛围巾。
  
  路过“肯德基”,里面放着歌,“你的快乐伤悲,只有我能体会,让我再陪你走一回”,春天里,我们曾经在这里第一次吃鸡米花、薯条和鸡翅。
  
  路过“真维斯”,他们正在搞活动,店外搭了一个舞台,台上一个长得很像光良的光头正在唱《童话》,“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也许你不会懂,从你说爱我以后,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


  
  听着听着,越来越伤感,这时唐小雅说要不咱们再去吃一次面吧。我说:哦。她说,就炒抿尖吧,咱们以前经常吃的那个?我说:嗯。她说现在就走吧?我说:嗯。
  
  到了店里才发现,平时门庭若市的抿尖店里,此时此刻的六月里,竟然也因为高考结束学生放假而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唐小雅叫了两碗西红柿鸡蛋炒抿尖,我和她“一人一碗,公平合理”。店内很安静,我们吃着面,突然之间,只见唐小雅无语凝噎,泪流满面,我措手不及,喉头一酸,忍不住以手拂面,唐小雅哽咽着说:“平时老和你吵架……现在要分开了……才觉得……真是后悔……”“以后我不在你身边……记得按时吃饭……你眼睛不好,平时少看电脑……”“如果口腔溃疡再犯了……就拿着这个药方再去中药铺……药方我给你装在新洗好的上衣口袋了……”“你在北京上三年……我会等你三年……直到你回来……我说话算数,你放心去吧……”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堂堂七尺男儿在那么多陌生服务员的凝视下,哭得稀里哗啦,满脸泪花,可是还一点不觉得丢人。


  
  我到红庙羊蝎子店后,古青云等一干流氓早已等得不耐烦,酒喝干又斟满,羊肉吃了二斤半,等着盼着我来了又有一个人可以灌。冯亮招呼着又加了一份羊蝎子和几个凉菜,魏小宝也不说话,背转脸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孙进步倒是嬉皮笑脸地说东哥好久不见,哥们想死你了!我心里一阵警觉,想这厮是不是又赔得没钱了想打我主意。
  
  我说哎,哥几个的确好久不见,平时都挺忙的,聚一块儿还真不容易,既然我来晚了,那好,我先自罚一杯!
  
  说完主动干了一个。古青云和孙进步都拍手叫好,冯亮也笑眯眯地说:震东你不错啊,几月不见,酒量见长啊!
  
  我说哪里哪里,见到你们高兴而已,小宝那是干吗呢,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难道你后面藏了个小姑娘,还需要你喂奶吗?
  
  大家都大笑,七嘴八舌地开魏小宝玩笑。魏小宝突然转过头来,大喊一声“我靠”!我吃了一惊,想这魏小宝也太开不起玩笑了吧……不料魏小宝颤颤悠悠地搬出个笔记本电脑往我面前一放说:终于鼓捣好了,你听听看怎么样,哥们要出新歌了!这次是真的!
  
  我正要伸手去接,笔记本却被孙进步一把半路劫走,还数落魏小宝说:干吗干吗呢?就不能先好好喝点酒吗?喝完酒再听成不?魏小宝听得一瞪眼,我赶紧打圆场说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大家好不容易聚一起,进步说的对,先喝会儿也好。


  
  席间聊起最近遭遇,古青云说他很快要出一本书,出版社那边已经谈得差不多了,顺利的话国庆节前就能看到成书,到时候先免费送我们每人10本签名版,好让我们拿着四处显摆去,说自己跟作家是朋友。这事儿他一年前就说过,当时说得有封面有定价,甚至还说要去签售,说得我们都信了,后来却再也没有听他说起过,直到如今,别说书了,连毛都没见他掉出一根来。所以这事儿我们都不当一回事,左耳朵进都不进,以免还得麻烦右耳朵出。孙进步更是过分,冷嘲热讽说你丫就一做网络公关的,还搞他妈什么狗屁文学啊?有资格吗?古青云听得怒发冲天,随手抄了一个啤酒瓶就要砸丫的,被冯亮眼疾手快一把夺下,说都是兄弟,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古青云两眼通红,还骂骂咧咧地指着孙进步骂:你他妈污辱我……可以,污辱文学……妈的,不行!
  
  冯亮说他就要被外调到郊区去上班,众人听了唏嘘不已,说你就不能找点关系花点钱不去吗?冯亮说关系倒是可以找,不过想想是去做副局,虽然是郊区,也还是值得,先去上两年,等机会成熟了再调回来呗。这下众人开始惊叹了,魏小宝说冯局长真是年轻有为,以后还得多关照啊!古青云说,你看看,哥们早就说过是吧,冯亮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天生当官的材料,苟富贵,勿相忘,希望等你做了区长市长还能记得咱们老同学啊!就连孙进步那猪头都委婉地拍马屁说:冯局以后要买股票不?如果要买我可以给你一些不传外人的秘诀哦!冯亮说得了吧,我跟你学炒股,那我不得全家饿死才怪,还是省省吧!你也是,同学一场我才说你,老大不小的人了,也该做点正事正经八百地过日子了!
  
  说得孙进步默默无言,谁也不知道他想什么。他就是这样,每次有人说到他的痛处,他就不说话,也不看你,谁也不知道他想什么。以后再见他,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以前见他啥样还照样啥样。有人说这叫死猫扶不上树。有人说这叫扶不起的阿斗。但是我觉得死猫即使没意见,阿斗听了肯定不服气。
  
  听着他们都在巴结,我本来也想找两句好听的说说,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杯酒下肚,顿时觉得有点晕乎乎的,心里突然一转,想去他妈的,反正老子以后又不开公司,冯亮的这一个什么局估计一辈子也指望不上,现在花那心思简直是没事找事闲得蛋疼,何必呢。于是只和冯亮说了句:来,兄弟,咱哥俩喝一个。
  
  喝完酒冯亮抢着买单,说早就想请大家,这次如果不让他买他就急,我们几个笑而不语,心领神会,谁都没有和冯局长争。本来说好是要一起去唱歌的,但我突然接到公司某同事电话说有个急活,某食品购物网站的客户催得特别紧,网站应用第二天一早就得全部就绪,所以必须连夜加班把产品赶出来,想想真他妈命苦,好不容易一个周日的晚上跟朋友一起去唱个歌都不行,谁让咱是干IT的呢,忙的时候没日没夜,闲的时候加班加点,“挨踢”民工我们伤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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